李清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虽说裴知南所言动辄杀杀死死的，可却有过如此严肃的姿态。

  良久，他压着情绪，忽然开口，

  “事关小家伙？”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说法，便忍不住联想到裴逐鹿。

  可李清明，并不想从裴知南口中得到首肯。

  事情却并未如他所愿。

  裴知南低着眸，“你可知她为何时而聪慧无双，时而蠢笨不已吗？”

  “为何！”

  李清明整颗心一下就被揪了住，握着椅子扶手的五指已然发白，差些将扶手捏碎。

  他只当小家伙尚且年幼，糊涂也是正常，甚至觉得万分可爱。

  “人妖有别……”

  “且我当时也遭遇了某些危难，才是一年，不足月便将她诞下……”

  “这些年即便用各种珍宝为她调理身体，却也是补足不了那些胎中亏损，每逢月圆妖化也是此因……”

  李清明光是听着，心中便已是焦急如焚，身上丁点也见不到平日的波澜不惊。

  没等裴知南说完便开口问：“所以小家伙会如何？”

  将李清明脸上那些没法作伪的慌乱收入眼中，裴知南的眼神柔和了几分，淡淡开口：“待到体内妖力彻底压不住的那天，最好的结果也是化成一只灵智底下的幼狐……”

  李清明没法想象如若出现裴知南话语中的画面，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来。

  这也仅仅只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往坏处想呢？

  如若没了小家伙……

  只是稍作想象，李清明便无法压抑心中如洪奔涌的心酸。

  他没开口问裴知南什么你为何瞒我瞒到现在的话语，只是深吸一口气，将所有负面情绪全都压到心底。

  “万妖塔中，可是有什么解决办法？”

  望着李清明一时就通红遍布血丝的眼眶，裴知南仿佛瞧见了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你果真不怕死？”

  李清明无心回答其他，只道：“我是她的父亲。”

  言外之意。

  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理应去做的事，是责任是义务。

  裴知南忽得又沉默了。

  再开口时，反而是带上了某些打趣的神情：“你难不成不知道，若是去了，当年那些人可不会放过这种送上门的好机会？”

  “裴知南！”

  “我没想着你事事都与我说，但你顾左言他又是为何？净是说些无关紧要之事！”

  李清明真的怒了，比当年被遭受那番凌辱还要愤懑。

  “她随你姓裴，可我李清明是她阿爹！”

  轰隆隆！

  忽如其来的沉闷雷鸣，彻底唤来沉沉夜色，随之是绵绵细语。

  望着李清明的那双怒目，裴知南反而又是说不出话了。

  她是清楚她那番话不用说，李清明自能知晓。

  甚至他一早所言，都是做着非去不可的打算，依着那些名门望族地手段，他们或许有着千百种方法让李清明参与这次的百峰大会。

  但是……

  有些话语。

  她同样是难以说出口，也本就不该是她这般妖女能说出口的。

  李清明揉了揉额头，也是又将情绪压了下去，他再发火也是白费力气，还是成了原先那种事事淡然的模样。

  而眉心却始终未能松开。

  “那万妖塔中可是有什么秘宝能解决小家伙身上问题的？”

  “放置何处？”

  “又或者生于何处？”

  “我该如何得手？”

  李清明条理清晰地问出几个要点，似乎又成了曾经那个闯荡诸多秘境的少年剑仙，只是脸上表情已成了历经坎坷的决然。

  气度更胜以往。

  被他这如炬目光盯着，裴知南像似卸下了披在身外的所有锐刺。

  “万妖塔内生有一株万母妖树，倒垂而生，你只需去顶层将那根心挖出便可。”

  李清明默默记下，转身就又朝外走去。

  “你何处去？”

  “我再去门内藏书阁查阅些讯息，小家伙还在睡，等醒来若是哭闹你若懒得哄，便去拿些零食喂喂。”李清明脚步未顿，背影急匆匆消失。

  裴知南张了张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皆是成了良久的沉默。

  等来到书房，望着正因为鼓擂雷声而扭动着身子的裴逐鹿，裴知南布起一道隔音阵法，想了想又是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其抱在怀中。

  双手交叉，捂住了那双与圆润似玉的双耳。

  面上是她那想要竭力隐藏，却时不时总能浮现的柔和，若是换了那一身红纱，卸下那一身盔甲，她裴知南许也是那种能将所有似水温柔都融聚在眉眼间的母亲。

  她当不好一位母亲。

  却也在一点一点地改变，

  一点一点地学。

  但也只能在这种时候流露些许。

  “唔……”

  “阿爹亲亲~”

  大概是做了什么梦，裴逐鹿扭了扭身。

  她表现出来的亲昵却让裴知南眼神略微有些黯淡。

  “你果真就这般喜欢你阿爹吗？”

  正在睡梦中的裴逐鹿又如何能回答？

  裴知南缓缓垂下眼帘，用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

  “李清明，”

  “来日你莫要气我这般骗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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