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乡人酒吧内部。

  “我是从实验室里悄悄溜出来的。上次分开以后，我联系了淮阴，说我在母亲的遗物中找到了一份她的实验笔记。淮阴一听就很感兴趣，但是他这个人防备心很重。当我提出想去实验室亲手把笔记交给他时，他拒绝了，而是选择了跟我在外面见面。”

  “我也不傻，没有把笔记全部交给他，而是留了下半本在我手里。就在几天前，他主动联系我，他的声音很着急，好像是被实验难住了，希望我再找找那份笔记其余的部分。这次，我成功进入了实验室里。”

  沈酒靠在对面的墙边，手里把玩着一把漂亮锋利的匕首，听阮桃讲述她这段时间的经历。

  戴丽娜走进来，在桌子上放下了一个杯子。

  阮桃有些讲得口渴了，就拿起来直接喝了。

  没想到里面是烈酒。

  她被威士忌辣到龇牙咧嘴，刺激出了眼泪，她把脸转到一边，吐出舌头，双手快速地扇风，试图缓解舌苔上一阵阵的痛感。

  戴丽娜没有恶意地取笑她：“你不会喝酒还敢来酒吧。”

  沈酒说：“她还是个学生。”

  阮桃把酒杯放回了桌上，神情有些狼狈，不好意思地看看戴丽娜，然后又去看沈酒：“我没有亲眼见过希然。她被关押的地方只有李·莫瑞思和实验组的核心人员才有权限进去。不过，我偷偷在淮阴办公桌电脑里的实验资料里看到了一段实验视频，希然的状态很不好……她看上去被进行了很多残忍的试验。”

  说着说着，阮桃想起当时目睹视频里的场景，眼眶瞬间红了，眼泪水夺眶而出，心里面的愧疚也随着泪水流淌出来。

  她想起了在校园里跟希然相处的那段日子，两人住在同一个宿舍里，朝夕相处，结伴上课，吃饭散步，两个女孩子之间建立了纯洁的友谊。

  可是，她背叛她们之间的友谊。

  沈酒没有耐心等她慢慢恢复平静，她不是无视阮桃的眼泪，她只是对人类做错事后流出的忏悔之泪不屑一顾，没有任何价值。她调整手腕上戴着的表盘，口吻平静地说道：“把实验室的坐标告诉我。”

  阮桃说出了那里的地理坐标，接着补充道：“那个地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硬闯进去的。实验室在很深的地底下。里面所有的设置都十分严密，全都是由程序控制的。除非修改程序，否则是无法开启入口的。”

  沈酒微不可微地蹙了下眉，李·莫瑞思变得更加谨慎了。

  “不过还是有办法进去的，那里的工作人员每隔四天换班一次。我就是这样出来的。下一次入口开启，还要等四天后。”阮桃继续说道，“进去时要做全身扫描，必须符合之前输入的数据才行。这一点有点难办了。”

  “会有办法的。”沈酒说道。

  这并不是安慰阮桃，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任何事情总会有解决方法的。

  不久之后，沈酒带阮桃一起离开了地城区，回到了上星区。

  两人回到地面上时，日出还没开始，浩然繁荣的帝国上星区还处在黑暗之中，不过夜幕很快会褪去，那些被冬之迷雾笼罩起来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若隐若现，恍若无数双情绪各异的眼睛，镶嵌在这片寒冷的夜色里。

  “斯哈……”

  阮桃走出地面飞行器的那一刻，寒风迎面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压低帽檐，裹紧领子，只露出半张秀气白皙的小脸。

  她回头看了眼驾驶座上的沈酒，神情中染上了一抹薄雾中的淡淡哀愁。

  “欢迎你的回归。”

  她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她选择了自己的路，所以尽管面容还是稚嫩青涩，可她眼睛里的东西不一样了。

  她露出哀伤的微笑，“如果妈妈在的话，这句话她一定很想亲口对你说。她更想亲眼见证这一刻。”

  沈酒很缓慢地动了动上下的眼睫毛，面色平淡，没有出声。

  “我妈妈是约翰森博士的学生，所以超越他成为了她一生奋斗的目标。这成为了她的执念，不给自己任何退路。后来我明白了她为何选择心甘情愿放弃生命，因为她这一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她是死而无憾的。”

  一阵寒风从侧面吹来，吹走了阮桃面前和周身笼罩着的青灰色雾霭，也轻飘飘地吹走了她刚才所说的那几句话。

  在黎明到来的前一刻，她渺小的背影消失在了这座城市的某条街道上。

  沈酒的飞行器从她头顶飞过，一缕亮光镀在了从那架并不显眼的小型飞行器舱身的边缘，如一颗快速的流星划过天空。

  阮桃抬起头的刹那，看见了最高的帝国大楼后面，一抹正红色的光芒穿透云层，显现出壮丽的形状，一轮红日斜挂在帝国大楼的顶端，正在逐渐驱散写满了无数秘密和泪水的夜章。

  “妈妈，你得到救赎了，可我还没有。”

  阮桃轻轻地呢喃道。

  ***

  清晨，人们尚在睡梦之中，只有负责整座上星城角角落落的清洁卫们散落在不同的街道和建筑设施内。

  他们或男或女，或老或少，面容哀愁，举止忙碌，有条不紊地重复着每天的工作，收集垃圾，清理污垢，拿着最低水平的薪资将这座城市打扫得崭新如初，在日出之后，退出阳光之下，继续埋头赶往第二份或者第三份工作。

  而清理出来的垃圾，将会由专门处理垃圾的公司派出垃圾泊运飞行器，运输送往不同的地点，进行分类处理或销毁，更便宜经济实惠的做法是卖到地城区的垃圾回收站，成为二次可利用贩卖的资源。

  沈酒看见了地面上收集垃圾的场景后，不由得给她提供了思考的灵感。

  李·莫瑞思地下实验室里的废品是如何处理的？

  那些实验废品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收集处理的方法跟一般生活垃圾肯定不一样。并且，为了公司机密和保证实验过程的隐私性，一定不会派外面的公司工作人员来进行定期的收集处理。

  垃圾收集人员的进出方式，跟阮桃和其他实验组人员的进出方式入口大概也不一样，不会那么严密苛刻。

  也就是说，可以躲过全身扫描的身份识别。

  接下来的几天内，沈酒都在自己的地下基地搜集线索和情报，还去地城区阮桃所给的实验室坐标外围实地观察了一遍。这些事情她以前执行任务时常做，是家常便饭了，并不稀奇。

  结果很令她满意，她搜索到了一家叫做“蓝天化学实验公司”的机构，是深岩公司以前的子公司之一，其中有一项业务是“化学实验废弃物处理”。

  在查到这家公司后，沈酒对这个公司名字感到很熟悉。很快她就想起了当初去帝国军事学院绑架克隆人的那两个人开的车就是这家公司的作业车，伪装成给学院实验室运输化学药品制剂混入了里面，和阮桃里应外合实施了绑架。

  她立刻联系了阮桃。

  阮桃听到她提起这个公司时，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但是按照她的吩咐旁敲侧击，悄悄打听到了实验室废弃物的收集时间表，正好明天有一趟。

  也就是阮桃下一次进入实验基地的时间。

  这几天她都是一个人，没有去约翰森博士的住处，期间也没回过他的消息。直到所有计划都有了安排，她回了约翰森博士的讯息。

  【伊莉雅在我这里。她是来看你的。你方便回来吗？】

  沈酒看到这条消息，捏了捏眉骨，眼神立即恢复了清明，疲倦一扫而去。天黑之前，她赶到了约翰森博士的家——也是她临时的住处。

  约翰森博士住的地方是一套独栋的别墅，周围环境清幽，绿化设施完善，金色的银杏叶子落满了通往别墅的地面。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她沿路走着，路过的每家每户门前和房子周围都挂满了五颜六色闪烁的小彩灯。房子里鹅黄色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时不时有人影经过，在那个灯光温暖祥和的房子里传来欢声笑语。

  叮咚。

  沈酒站在约翰森博士家的玄关门前，按响了门铃，等待对方来开门。

  就在此时，她感觉到脸上忽然凉凉的，手指触摸上去，沾上了一点的凉意。

  她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淡漠的目光越过屋檐，发现蓝黑色的天空中，飘下来一片又一片晶晶亮亮的雪花。

  ……竟然下雪了。

  不远处，传来了小孩子兴奋的叫声。

  “下雪了！”“父亲母亲，外面下雪了！”“快出来看！”“父亲，我想要堆小雪人！”

  就在雪花变密集的时候，面前的门从里面打开了，温暖的灯光和烛光沐浴在沈酒的全身，将她拉入了光明的怀抱里。

  里面，露出约翰森博士面带和蔼笑容的脸庞来，见到她的出现，十分高兴喜悦：“你回来了。”

  伊莉雅欢呼着跑出来，抱住她的腿：“妈妈！”

  在约翰森博士身后不远处的客厅里，被鹅黄色灯光笼罩的空间里，爱迪莱德，克罗，二阶森博士，包括双海（也许应该称为单天），都在这里。

  他们纷纷向她投来目光，仿佛全都在等她。

  沈酒的视线被一阵暖热的雾气氤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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