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我继续说道：

  “后来呢，夹紧了哆嗦的尾巴，我游得更卖力了，只是在咀嚼声快听不见时，猛然回头瞄了一眼，却恰好和‘它’对上视线，那是一双冷到无机质的浅灰色眼睛，里面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是的，没错，‘它’就是当时的你。

  不过，后来你并没有来抓我，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最后我活下来了。”

  其实在我原本的记忆中，对于“它”的外貌描写非常丰富，但是此处我还是非常有情商地给人工省略了。

  我讲这段经历的时候，在场的另外两只鲛人都没有开口打断我。

  锡霖低着头，时不时用有些心疼的目光看着我，他已经知道了我能找到这里的原因。

  而另外一位的小表情还挺丰富的。

  比如说——

  我在描述那片海域恐怖的环境时，他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毛。

  听到我在讲我惊心动魄的逃跑经历的时候，他倒还挺开心的模样。

  我记得我在讲到“深海怪物”的时候，禾光自嘲地笑了笑。

  听到我在祈祷我的“大鱼祖宗”的时候，他觉得很搞笑，还瞪大了双眼。

  ......

  其实见到他的这些小动作，我还挺高兴的。毕竟他有反应了，这就说明我们可以和他好好地交流，他还有共情的能力。

  我继续尝试着引导他回答问题：

  “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是源于你正吃着呢，对你的鲜鱼刺身兴头正盛，稀得追我吗？

  还是你的打量、扫视或许就只是对于恐吓一条小鱼而泛滥起的恶趣味，想看它惊慌逃窜的模样？

  亦或者就是单纯地瞅瞅这条不要命的小鱼长什么样，是吗？

  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就是禾光你当时有没有认出我，作为你的‘同类’？？

  同命相惜，这也很可以解释，作为你不猎杀我的原因。”

  所以......到底是哪种呢......？

  “你想的实在太多了，这位姣女士。”过了很久，禾光才懒洋洋地开口。

  我听到他说话，突然兴奋起来，很想这位当事人亲自验证我的这段经历，“对了，你还记得那条蓝色尾巴还带点渐变的小鱼吗？对了对了，它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很漂亮！你还记得吗？”

  到了这个时候，我还不忘自恋一下，但这也是事实。

  不管是化形前还是化形后，我都很漂亮，小姣小姣，自信放光芒。

  “什么？我没有印象了，根本不记得什么......一条蓝色渐变尾巴的小鱼，我每天见过的各种小鱼实在太多了，我哪里记得过来。”

  眼前的禾光并没有怎么思考，便脱口而出，“我还每天都要吃很多小鱼呢，我要是记得住他们每一条的样子，那我不连睡觉都不得安生，等着他们排着队到梦里来向我索命吗？”

  我怎么觉得......这家伙......有点毒舌呢？

  哎算了算了，没事，能交流就好，能交流就好，我安慰自己。

  知道我暂时对他无害后，禾光开始变本加厉了：“既然你说我救你一命那便是救你一命吧，那作为救命恩人，你现在放了我也是理所应当的吧，姣女士？”

  “你觉得呢？”我朝他冷笑，也不客气了起来。

  “那帮我把身上的绳子给解开呢，这么大的恩情呢，让我松快松快总行吧？”

  “你觉得呢？”我继续冷笑。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又不立刻杀了我，也不放了我，你耍我的吧？”禾光本性毕露，“还编一个奇奇怪怪的故事，鬼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他突然狂躁起来，“怎么......鲛人族这次不想直接杀我了，想给我找点奇奇怪怪的死法吗？非给我找不痛快是吗？！”

  “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姣女士？！！”

  禾光愈发激动，他狠狠的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开这坚韧的海草绳，身上很快就出现了一道道摩擦后的红印子。

  锡霖马上制止住他，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接着眼神询问地看着我。

  我看出了锡霖的意思，他在催促我，抓紧按照任务要求，就地处置了禾光，他怕迟则生变。

  “别急，别急，别急......”

  我也不知道是在宽慰着谁，可能是禾光，也可能是锡霖，更可能是我自己。

  我该怎么办呢？我并不想伤害他。

  一点都不想......

  从前......那个时候的他......该多么煎熬。

  别人或许不懂，但我算得上明白一些。

  他的孤独，他的无助，他的哀伤，他的痛苦，甚至他的绝望......

  我该怎么帮助他呢？

  我看向眼前乱作一团的场景，组织了半天后，还是决定直接表达我的目的：

  “首先呢，我不会杀你。

  就算你不记得了，我也会记住你的不杀之恩。

  毕竟当时你要是想，一根小拇指就能摁死我，我今日便也就不复存在了，哪还会等得到我的先云老头？

  所以对于留你性命这件事是我的原则。

  其次呢，我是......来拯救你的。”

  拯救......呵？

  禾光在心底冷笑，她真是越来越会讲笑话了。

  我没有在意他不屑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曾经也是我彷徨日子中的一个慰藉，我曾经也想过你是和我一样流落在深海中的小可怜，我们身世相似。

  我想过不能只有我幸运地被带了回来并且由此得到了更好的生活，我也应该同类相比，互相帮助，也拯救你与泥沼之中......毕竟，我认为咱们同病相怜。

  我还给你臆想了一个代号，叫‘小丑丑’，当时实在幼稚，现在想想实在是对不起你了，给你起这样一个带有一些侮辱性质的称呼......真的对不起！

  但是大海茫茫，我对于曾经遇见过你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更别说来找你，带你回家了......

  我都难以想象，咱们今日竟然还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见得到面，虽然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但我依然很感动于命运的馈赠。”

  “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原来你真正的命运比我所想象的悲惨更多......我知道走到今天的地步，并非你真正的意愿，你也只是被逼无奈......才跳下了深渊，其实你才是最痛苦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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