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红色的轿子落下，身着蟒袍的修长男子自其中走出，他眉目威严，长相儒雅贵气，面上温和含笑。

  他的目光扫了杀千户一眼，而后落到花小刀身上。

  花小刀怔住。

  周遭哗啦啦跪下一片，无论是武功高强的云是非，还是狠毒绝辣的万千山，或是见风使舵的师光武……无一不跪。

  杀千户低头跪着。

  白莫辩站着拱手对九王爷行礼，只有花小刀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两人一个是有功之臣后人，一个是新科状元郎，在皇亲国戚面前可以不跪，但却不能无礼。

  白莫辩提醒道：“拜见九王爷。”

  花小刀心中波涛汹涌，面上拱手低头道：“拜见王爷。”

  于常春和阿正等人跪在地上，只希望九王爷没有认出他们。这位三法司之主，二十年前可以炮制血案，二十年后突然出现，或许又预兆着另一场血案。

  于常春暗暗按住腰间的刀，可他的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颤抖的又何止是他。

  花小刀的手同样攥紧，而白莫辩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上官玉，可记得你离京时，本王对你说过什么？”

  花小刀道：“下官愚钝，还请王爷指点。”

  “无妨。本王给你带了位故人来。”

  九王爷的声音落下，便见一位浑身浴血，脏污消瘦的男子踉跄着被人押出来，他的一条腿似乎被人打断，两只手也耷拉着无力抬动，黑肿的眼眶艰难掀动眼皮，涣散的目光在看到花小刀的那一刻凝固。

  花小刀隐隐从他变形干瘦的脸上认出，这人正是失踪已久的马九康！

  之前为不暴露假扮上官玉的事，马九康被老鬼关起来。

  可老鬼是摘星楼楼主万千山……

  花小刀攥紧的手指甲没入掌心，猜不透九王爷的目的。

  九王爷温和含笑道：“作为天心阁阁主，你秉公执法，本王甚为赞赏。不过自你入江湖以来，事端频出，乃至朝野都因为你争论不休。三法司是安民定律之堂，非好勇斗狠、铲除异己、互相倾轧之地，这点，你是失职的。”

  白莫辩不认识马九康，但是见花小刀神色煞白，九王爷就在这时候带出，定然是关键把柄。

  眼下九王爷带来的兵马将所有人团团包围，事须从权。

  白莫辩道：“启禀王爷，上官阁主为朝廷收缴罚银尽心尽责，其间有不妥之处，乃是事态所逼，还请王爷明鉴。”

  “你就是沈家失踪的嫡子？”

  “是。沈墨白见过王爷。”

  九王爷笑容不变，目光微敛，叹息道：“当日沈家报官说嫡子失踪，又在多年后宣称嫡子已死，又立了嫡，却想不到你还活着。不过也好办，就由本王这位三法司之主做主，恢复你沈家嫡子身份，日后沈家的侯位还是由你继承。”

  “草民……”

  “对了，听说你武功不错，跟云门主不相上下？”

  他这么说，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出云是非是他的人，而且他对江湖发生的一切了若指掌。这无声的威压和宣示，让关中子等人将头低得更低，于常春更是面露绝望之色。

  九王爷权势滔滔，一手遮天，他要谁生谁就能一朝登天，要谁死，谁又能逃过。

  白莫辩抬头，对上的是九王爷锐利的目光，“草民武功平平，不敢自居。”

  九王爷道：“你恐怕还不知道，近来外邦有异，皇上想选一名得力将军带兵出征。你沈家世代忠心，良将辈出，沈老将军还在的时候就一直想披甲上阵，奈何你胞弟尚且年幼……如今有你，本王可向皇上举荐，任你为出征将军，重振你沈家的威武之名。沈墨白，你可愿意担此重任？”

  白莫辩拼尽全力得不到的认可和荣耀，如今九王爷一抬手便能尽数奉到眼前，可谓一步登天！

  这一步登天有多大的诱惑，万千山再清楚不过！

  世间蝼蚁挣扎，满腔愁恨，谁不望苍天，想着有朝一日登天俯看，云云众生、同侪仇者皆在脚下，从此素手青天，再无人可践踏，所见皆是恭维笑脸，任翻云覆雨！

  单是想到这些，就足够夜不能寐，更何况还涉及生死两重天，试问世间有几人能挡住诱惑？

  这才是最厉害的杀人刀，夺命剑！

  在场的关中子、于常春、师光武和云是非等人都年过四十，又是一派之主，历经世事，自然清楚这诱惑有多大。关中子几乎要趴跪到地上，而于常春颤抖的手握紧了腰间的刀，真到绝路，他宁可自杀明志。

  白莫辩胸膛微微起伏，“草民一直放逐江湖草野，不懂领兵打仗，担不起王爷所托。”

  九王爷脸上的笑容加深，目光里却没有丝毫的怒意，“你是放心不下他们吧？”

  他素手一指，指的正是于常春等人。

  于常春心中惊骇，一时咬牙震声道：“兄弟们宁死也绝不受辱！”

  九王爷却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是本王对不住雷将军。”

  于常春神情一滞，气概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掐住。

  九王爷继续道：“当年京城局势紧迫，本王和皇兄误信谗言，才会误以为雷将军参与谋反。你们都是赤诚忠勇之人，本王今日来，便是要为你们洗清冤屈，若你们愿意，日后可继续随沈家人出征报国，若想回家团聚，本王也已经找到你们家人，随时可安排你们相见。”

  这话恩威并施。

  于常春想不到九王爷居然找到了他们藏起来的家人，还说要替雷将军翻案正名！

  于常春眼眶通红，明明该高兴的事，为何却觉得不对。

  二十年的冤情，怎么可以一句话就解决了，雷将军……几百名兄弟……前仆后继无辜被杀的人……

  “那、那他们！冤死的人，还有这些杀人凶手！”于常春怒目震声，手指着万千山、云是非和师光武等人，最后他又看向花小刀和白莫辩。

  他脑海很乱，对九王爷所说的竟然心动，可知道不对，却想不明白！

  白莫辩肃容道：“王爷仁慈！有关二十年前的案子，皇上已经交给天心阁全权调查处置，天心阁不敢抗旨，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王爷心系国家，若是王爷不弃，等日后雷将军的案子真相大白，所有参与血案的人尽数获罪，慰得天灵，草民愿意带兵出征，到时候还请王爷举荐！”

  九王爷这一环套一环，杀人不见血，何等厉害！

  于常春乱了的心平复下来，“不错，这个案子交由天心阁来查。我们只相信天心阁！”

  九王爷脸上的笑容尽数收起，“本王以为，死者已矣，应以活着的人为重，日后江湖和平共处，你们阖家团聚，皆大欢喜，如何？”

  他看似在询问，可周围围着的兵马全数抽出了兵器，明晃晃的刀剑，足以行一场血流成河的灭口。

  “上官阁主，你说呢？”九王爷将目光看向花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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