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屋外，黯淡的光下，云霞身穿白色贴身衣物，站在疏雨之中。

  杨灵听到声音，一看是云霞，又见她穿的单薄，在夜晚的山上，冷气入骨，她为何穿这么少？

  “你大晚上出来做什么？冷么？“

  杨灵忍不住问道，难道她是追着四当家来的？但如今四当家被自己所杀，这云霞可都瞧见了么？

  云霞直直站着，一动不动，“夫人，云霞有事对你说。“

  “何事？“

  她没有做答，更没有动，在夜色中，一身白衣，看起来极为怪异。

  杨灵在这紧要关头，当然时刻警戒着，但云霞一向听自己的话，心中虽然有疑，她还是走出院子，朝云霞走过去。

  郑乾也是奇怪，云霞为何此时出现在这里？

  他看杨灵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快到云霞跟前时，云霞伸出手去拉杨灵。

  不好！郑乾心中一沉，已是飞身上前。

  这云霞的左手上套着一个冰丝手套，伸出时左手依旧保持微握的姿势，她手里一定有东西！

  在云霞触到杨灵之前，郑乾拥住了杨灵，一个旋转躲开了云霞的左手。

  杨灵被郑乾抱住，脸贴着他还赤裸着的上身，大脑轰得一下如绽放万朵烟花。

  浑身轻飘飘的，天地之下，什么都已不见，只有自己的身体跟着郑乾在旋转。

  两人还未落定，郑乾的背上有被蚊虫叮咬几下的感觉。

  他心一惊，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先前他和陆子元交手时，也是先被虫子咬了一下，紧接着便全身如被火灼，又似坠入冰窟。

  他迅速转过身，果然见陆子元远远站着，似乎很虚弱的样子，但火光之下却是一脸阴沉。

  陆子元负伤逃走后，地上的血迹只有一小段，很快不见了踪迹。

  杨灵为了引四当家来这练功的院子，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臂，将血滴在练功房门前。

  她万万没想到，陆子元真的来了这里。

  云霞自然是受他指使，利用杨灵的信任进行偷袭，但陆子元在仓促间，让云霞连衣裳都没穿好，还是棋差一着。

  “郑乾，你总归还是要败在我的手里哈哈哈哈，“陆子元恶狠狠地说话，纵声大笑，可这笑声却冰冷至极。

  笑止，他突然指着杨灵道：”还有你，你这个贱女人，敢欺骗我！敢联合老四来害我！我看是我对你太好了，你没见识过我的手段！“

  他说着，缓缓地捂着伤口上前走。

  一把剑还在他身体里贯穿着，他竟然没死，还坚持到现在，血已将他的衣服染红。

  郑乾屏住呼吸，面色冷冽，这次他并没有上次的中毒迹象，浑身力量充沛。

  原来，他被陆子元囚禁起来时，身中尸火虫毒，又被十几年的毒蜈蚣咬了，两毒相克，竟让他成了百毒不侵之躯。

  这陆子元再对他用尸火虫，已是毫无作用。

  陆子元刚才用的是几只练好的尸火虫，被咬之人，很快便会毙命，他只道郑乾命不久矣，杨灵又没有武功，这才大胆的走上前。

  郑乾却是动了，缓缓地迎上去，刀削般的脸看不出表情。

  陆子元在他动那一霎那，心不由的狂跳两下。

  哪里出了问题？

  他怎么还没死！

  陆子元这才发觉了异样，照说郑乾早应该死了才对，他还未来的及思索，身体已被提了起来。

  郑乾一只手抓着他的脖子，几乎要将他的脖颈捏断，另一只手往下一探，猛地拔掉他身体里的剑。

  陆子元口中吐出一口血，脸憋的通红，眼睛不甘又恐惧望着远处黑色的山脉，身体像落叶似的跌落在地。

  他终究还是死在了郑乾的手里！

  他死不瞑目，眼睛正朝着杨灵的方向，在最后一点意识的眸光里，是杨灵冷漠且怨恨的眼神。

  这是让他心动过的女人，她是那么温柔……最终，他才知道，这不过是为了骗过他而已。

  她的崇拜，她的温顺，她的尊重，都是假的。

  微风卷起柔和的阳光，朱皓佑的酒醒了大半。

  他撕掉手中的信纸，望向举着宝刀，迎着太阳看的程诺。

  一段时日没见，她又清瘦了些，微仰着的小脸，如姣花照水，削肩细腰，这样娇柔可亲。

  可他适才亲眼见她杀死那恶人时的模样，狠辣中带着潇洒。

  像她这般美的，没有她俏，像她这般俏的，没有她美。

  在他不知程诺是女人前，他就对她万般佩服，自从知道她的女人身份，他更是再也忘不掉她，朝思暮想，睁眼闭眼都是她娇俏可人的模样。

  他见日头垂落，幽幽地道：“程诺，我该回去了。“

  程诺将刀收回袖中，回头看了一眼朱皓佑，这才意识到两人就要分开了。

  她咬着嘴唇，绕到他背后，上下摸了摸，隔着他的外衣，依然能摸到蜿蜒不平的伤疤。

  朱皓佑为了救她，被狮子的利爪从脖子处抓下，贯穿整个脊背，最重要的是，他背上的大块肉，生生被狮子咬下。

  这样的伤疤，一定很恐怖。

  他那么怕疼的一个人，为了救她的命，从那么高的台上跳下，差点命丧狮口，程诺在震惊之余，对他却是大为感激。

  先前，她只当朱皓佑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少爷，与他在一起吃喝玩耍倒是可以，可终归是普通朋友。

  见他舍命救下自己，心中已将他看的与以往不同。

  她一生经历动荡坎坷，并无有过多少人世温暖，她心中在意之人寥寥，从此，这朱少爷，便是她程诺的救命恩人，生死之交。

  她被朱皓佑救下后，逃出了无心阁，紧接着她的父母惨死，让她心力交瘁。

  又总是想起那日两头狮子扑来时，段若湛没有一丝犹豫，飞身去救了静月，对她却是见死不救，更是心灰意冷。

  偶尔想起朱皓佑，想着他一定得她姐姐好生照顾，挂心之余，倒是不甚担心。

  今日在酒馆外面看到他时，她着实惊喜万分，见他完好无缺地站在面前，当真是高兴极了，两人久不相见，在一起喝了个痛快。

  但她心中总有向他道谢的想法，可又不知如何去说。

  “还疼吗？“她轻声问。

  “早就不疼了，不过刚开始真的是疼的厉害。”

  朱皓佑看程诺难得温柔亲切地看着自己，和自己说话儿，俊美的脸上笑意吟吟。

  程诺点点头，心中感激，拍拍他的肩膀，豪气地道：“小佑子，你救了我的命，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以后用的着我的地方，你一句话，我程诺没得说！“

  “程诺，你不用和我客气，你活着，我就开心极了。“

  朱皓佑笑呵呵地说，”不过，我姐姐不让我见你，以后我只能偷偷跑出来看你啦！“

  “你这样听姐姐的话呀！“

  “我是姐姐养大的，我的一切都是姐姐给的，她对我好，我不想惹她生气，可是，我总会慢慢让她接受你的，让她发现你的好。“

  程诺轻哼一声，“我要她接受我做什么？她还想让我按她的指令做事，跟着她对抗朝廷，我看啊，她根本就是满足自己的私欲，我才不要帮她。”

  “我姐姐也对你说了我们是皇室血脉的事么？”

  “这倒没有，不过你还真是什么前太子啊？”程诺上下打量他。

  “当然了，姐姐还让我看了我父皇留下的宝剑呢！”朱皓佑挺直身板，让自己看起更像那么一回事儿。

  这时，一阵呐喊嘈杂声传来。

  接着便是大批衣衫褴褛的难民跑至他们所在的巷道，疯狂抢夺着沿街的商铺，不时有人被推倒，又被无数双脚踩的一动不动。

  那群难民的身后是四处驱赶、追逐、虐杀着的官兵。

  一时间，繁花似锦的京都，如人间炼狱。

  眼看着难民蜂拥而至，程诺拉着朱皓佑轻飘飘落在了屋顶，可当两人放眼望去，京都到处是黑压压的人群。

  那些在城外的难民，全进了城！

  他们双手还紧握着，心惊之余，又是一阵痛心！

  如此天灾人祸，生灵涂炭，朝廷竟是没有治理的办法了么？

  “小佑子，你真的能做皇帝么？”

  程诺沉声问他。

  “我姐姐说，我一定能。”

  “那我便帮你吧，将来，你可一定要做个好皇帝！”

  朱皓佑侧头看了一眼她，道：“我做了皇帝，就封你为皇后，到时候我们一起开粮仓救灾！”

  程诺不以为然，缓声道：“我做皇后，你姐姐会剥了你的皮啊！”

  她松开他的手，也不看他，“别忘了，咱来结拜过兄弟，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什么？“

  朱皓佑刚想说什么，程诺起身跃下去。

  在那批难民中，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分外醒目。

  那女子正是从青天寨下山的常英！

  自从她得知郑乾“死“后，尊主之位被那陆子元担着，她便离开了青天寨。

  这几日，正好游历到京都，见无数难民被官兵驱逐，心中不忍，四处救人，可力量也是寥寥。

  程诺一落地，常英便认出了她，就是她，和郑乾一起消失的，如今她好好活着，尊主却是惨死了！

  “唰“的一声，常英横剑在胸前，冷冷地道：”你这妖妇，是如何害死我们尊主的？那晚上你跟他去了哪里？“

  程诺见到青天寨的人，因为郑乾的缘故，本是一阵亲切欢喜。

  可听这女人对自己出言不逊，便朗声道：“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害死了你们尊主？看姐姐你长的漂亮，说出的话却是臭的很！哼！“

  常英本就是强盗窝里出来的人，又生性豪爽，听程诺这般伶牙俐齿，脸顿时寒气逼人，“那我问你，那天晚上你和尊主一起失踪，可是去做了什么？”

  程诺将那朱皓佑打发走，带着常英找了一家饭馆，将她和郑乾在武陵山上的经历讲给常英听。

  当她说道：“……那郑老大为了救我和那小女孩，被武陵山的巨瀑冲下悬崖……”时，常英突然猛地一拍桌子。

  咬牙切齿地道：“好个陆子元，竟敢骗我们，他说郑乾的尸首是在一个小山崖下面发现的，那山崖离瀑布相距甚远，如何会是郑尊主？”

  “可遗憾的是，郑老大还是死啦……”程诺喝着一杯茶，双眼露在外面，骨碌碌看着常英，“那下面深不见底，万丈深渊，掉下去肯定是粉身碎骨，可惜郑老大也是一个响铮铮的汉子。”

  常英盯着桌子，脑子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她忽地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程诺，“或许，郑尊主没死！你不知，那巨瀑悬崖之下，是一片大海。”

  程诺接着喝茶，看了看说话兴奋的常英，心道：“这也有点太悬了吧，我可是往下瞅过，一眼看不到底，哎，郑老大啊郑老大，你还有如此忠实的手下，真乃一件幸事。”

  程诺一挥袍子，露出了半截镶嵌着红宝石的宝刀，常英霍地站起来，指着她的袖袍：”你、你这是哪儿来的？“

  ……

  青天寨的高位之上，郑乾居高临下，用目光睨视着众人，霸气侧露，一旁高高的十字架上，是死去多时的陆子元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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