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昭缓过神，依稀听到有人在敲门。

  他慢腾腾地从床上坐起来，踩着拖鞋走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身穿亮黄色外套的小哥，亲切的朝他微笑：“您好，您的快递，请签收。”

  姜九昭看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心下怀疑：“我没有买东西。”

  快递小哥愣了下：“您不是陈先生吗？”

  陈先生？难道是小瑜发错了地址？

  于是姜九昭签了名，将快递拿回了家里。

  外面天色将暗，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已经快晚上七点了。

  抬手，轻轻抚摸光滑的表盘，曾经陈颂小心翼翼粘碎片的样子依旧历历在目。

  陈颂啊……

  姜九昭暗了眼眸。

  刚出事的时候，警方将陈颂的尸体带到医院的太平间，收拾了遗容，最后从他外套的口袋里掏出来了一个盒子。

  里面就躺着这块表。

  也不知道这臭小子想什么时候送给他，可是不管陈颂怎么打算的……都没这个机会了。

  姜九昭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陈子瑜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陈子瑜的声音有些欲言又止的窘迫：“九……九昭啊，怎么了？”

  姜九昭没在意：“你是不是最近买了什么东西，发到我家了。”

  “啊？”

  陈子瑜呼吸突然急促，又好像气恼一般地“嘶”了一声。

  姜九昭疑惑：“你那边有事吗？”

  “没……没事。”

  过了一会儿，陈子瑜说道：“没有，我刚刚看了一眼地址，没有发错的东西。”

  姜九昭扭头看了一眼那个文件袋，目光微定。

  “……好，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拿起文件袋仔细端详了上面的信息，最后看到了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

  他的瞳孔逐渐收缩，连指尖都开始阵阵发凉。

  包装袋被暴力的扯开，姜九昭手忙脚乱地拿出里面的东西，打开后，看见的是陈颂静静的面孔。

  这是T大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他只觉得心跳在一瞬间静止，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张二寸照片上，上面用金色的烫金笔迹写着祝福语。

  欢迎陈颂同学的到来。

  姜九昭将这一张厚厚的本抱进怀里，心脏好像被冰凌刺穿，明明是炎热的仲夏，他却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里，连头脑也被冻得反应迟钝。

  明明……明明就差一步。

  姜九昭深感窒息，他连忙大口喘着气，捏着通知书的手指不住的发抖，那些他这么久以来，强迫自己不去触碰的记忆如流水一样涌进了他的脑海。

  陈颂曾经的笑脸，泪水，撒娇或者是每一次亲密接触，都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可他再也感受不到了。

  姜九昭站起身，去卧室换了一身十分得体的衣服，出了门。

  他搜过了，网上说，一个人吃一百片安眠药一定会死。

  虽然现在市面上的药店没有安眠药，但是他已经托人帮他去了一些不正规的地方，买了一整瓶的安眠药，现在正躺在快递点，就等着他去取了。

  姜九昭除了取药，还去超市买了一瓶一升装的百岁山。

  都说人死前总会留出来钱和时间来消遣，免得死了之后还留有遗憾，可是他一秒也不想耽搁了，他没工夫去花工资卡里的几十万，全都还给了他妈。

  他拎着水进了家门，将快递拆开，拿出药在手中端详。

  一百片安眠药……估计为了咽下去喝水都能喝撑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姜九昭拿起来看了一眼，原来是纪显举。

  “喂。”

  “喂！哥！你说好高考完要给我惊喜！怎么我暑假都快过完了你还没给我啊……”

  电话那头青春活力的声音好像感染了他，他嘴角不禁牵出一个笑：“已经买了，现在还在路上，估计……后天就能到。”

  纪显举的声音明显明亮了起来：“真的吗真的吗？那太好了，你等着，明天我就去你家找你玩！”

  陈颂出事到现在，纪显举和他妈妈几乎都没有来打扰过他，起初他们还来家里了一趟，不过发现他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自闭，两人跟着他睡了几天沙发就走了。

  “嗯，好。”

  姜九昭挂了电话，拧开了安眠药的瓶盖，就着水喝了整整一瓶。

  他拿起陈颂的录取通知书，走回卧室，好像如释重负一般躺在了床上。

  就这么死了，无痛无折磨，挺好。

  曾经他总是一个人睡觉，根本想不出来有一天竟然会跟人同床共枕。

  姜九昭摸了摸陈颂的枕头。

  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几个月就改变了自己维持了二十几年的习惯，刚开始的时候，陈颂不在，他甚至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就算是困到不行睡着了，也会半夜惊醒，伸手一摸，旁边是冰冷的被褥，不是曾经只要伸伸手就能摸到的，温热的身体。

  有点冷清了，真的，床好大，房子也好空。

  可是没有人会在他噩梦的时候，过来将他摇醒，再搂进温暖的胸膛中了。

  也没有人会给他做早饭了。

  没有人催他晚上早点回家。

  没有人会管着他，让他戒烟了。

  没有了。

  他曾经习以为常的事情，或者是不厌其烦的事情，都不会再有了。

  姜九昭感觉到自己胸口没由来的抽痛，这感觉源源不断，愈演愈烈，最后直接影响了他的呼吸。

  他原来想平躺着，将录取通知书放在陈颂的枕头上，就当他陪了他最后一程。

  可是剧痛让他不得不蜷起身子，嘴角滑出抑制不住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被褥和床单。

  骗人的，明明说好的，吃安眠药死不会有反应，跟安乐死没区别。

  可他已经痛得浑身痉挛，鲜血源源不断，脖颈青白，身体也一抽一抽地弹跳，意识的最后，他好像望到了躺在他身边，正支着手肘侧身看他的陈颂。

  “陈……颂……”

  他口中喃喃，连发出声音都费劲。

  太好了，你终于来了。

  臭小子。

  ……

  第二天警察来时，姜九昭已经死于家中，身体姿势扭曲，可见生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手中紧紧攥着一本录取通知书，里面的纸张已经因为大力而揉烂，死因：安眠药服用过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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