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倒霉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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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在那里!”还不等杨菀之和幽兰反应,一队禁卫军就冲了过来,刀枪映着火光齐齐地对准了幽兰和杨菀之。
为首的将领高声喝道:“大胆刺客,还不束手就擒?”
幽兰连忙解释道:“这位大人,这位是营造司的杨大人,主理此次神宫修缮事宜的。奴婢是郡主府上的丫鬟,我们是被人锁在这储桂宫里的……”
“废话少说,郡主府的人不跟着郡主,怎么会跟着营造司的人?笑话!给我拿下!”
将领一声令下,就有禁卫军上前,轻松地爬上墙头,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二人拎下了墙头。幽兰怒道:“放肆!我是郡主的人,有腰牌为证!杨大人也是朝廷命官!”
“别说是什么郡主的人,火烧明堂的刺客,就算是郡主本人,都要被拉去活剐了!”
“你!”幽兰怒目圆睁,“你怎敢对郡主不敬!”
“幽兰,别说了。是我连累了你和郡主。”杨菀之叹了一口气,“你觉得作为这次营造的主理,我能逃得过这一劫吗?”
她讲话时,语气有些哽咽:“只是可惜这明堂……三代冬工的营造,就这样……付之一炬了……”
“少在这里给我装可怜,你这样的犯人,我见多了!”将领怒斥道,“压上,走!”
幽兰这会儿也委屈了,咬着牙任由一群禁军推搡着她和杨菀之往天牢去。她走在路上内心悲怆地想起刚见到杨菀之那会儿郡主说的话:这个杨菀之别的本事我不清楚,倒霉的本事肯定是有点的。
万象神宫内,今夜无人入眠。
所有人都在救火,可那明堂太高了,起火的点应该是在明堂内部,而最开始的那一抹黑烟借着夜色的掩护,慢慢壮大自己的势力,最后化成一片火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明堂四周都是开阔的金砖广场,因此火势并没有向其他宫苑蔓延。
在夜色中,火光将整个洛阳城都点亮了。这个俯瞰全城的建筑,如今在整个洛阳的见证下走向终结。木制的梁柱斗拱在火焰中哔哔啵啵地燃烧,前来救火的人们望着一桶桶水泼进明堂中,却不过杯水车薪。皇城之外的人们也纷纷走上大街,仰望着那宏伟的神宫燃起冲天的火光。
柳梓唐披上官服,匆匆地往皇城赶去。
辛温平坐在问心堂前,满眼忧虑地望着大火中的明堂:“师父,我心慌得厉害,我觉得阿姊出事了。”
“霜双已经进宫了。”康成映递来一杯热水,“小山,为师也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但是你现在帮不了你阿姊,不如相信她,好吗?”
辛温平紧紧捏住自己的衣角,她垂着头,许久都没有说话。
康成映去看她,这才发现,她正在无声地哭泣。
康成映叹了一口气,在小徒弟身边坐下,望着那颗梨花树。那夜冰雹过后,梨花已经全部落了,但如今树上已然长满了新叶。
“我只是想让阿姊平平安安的……”辛温平哽咽道,“我知道阿姊喜欢做冬官,可是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她做这个。她每次去营造上,我都很害怕她会回不来。我阿爹死在营造上,隔壁的周叔也死在营造上。我真的想不明白阿姊为什么还要去做。她有她的理想,可是我只有我的阿姊了!我只有她了!”
她好害怕起火时杨菀之就在明堂里,她一想到阿姊的营造出了事故,她就觉得心慌。
“小山,凤凰涅盘,须得浴火才能重生。”康成映长叹一声,望向大火中的明堂,“我倒是觉得你阿姊会成功的。”
他望向身边忧心忡忡的小徒弟:“你抬头看这明堂,即便它被烧毁了,还会有新的宫殿重新拔地而起。你看到的是你阿姊的灾难,而我看到的是她的机会。如果她能迈过眼前的坎坷,迎接她的一定是光明的前路。”
-
天牢内。
“郡主,对不起,是下官连累你了,还害得幽兰和我一起受罪。”杨菀之垂头,有些不敢看辛尔卿的眼睛。
辛尔卿叹了一口气道:“谁能想到你这家伙这么倒霉,什么事情都让你遇着了?我看等你出去以后,我得带你去白马寺求个平安符!”
听到辛尔卿这么说,杨菀之能感受到她的安慰之意,可一颗心依旧悬着:“下官……借郡主吉言了。”
“你放心,这件事不是你干的,那必然不会让你白白蒙冤。”辛尔卿见杨菀之那副惴惴不安的表情,便知晓她心里忐忑,这也是自然,换做任何人此时都没法冷静下来,“皇叔叔现在是在气头上,你呢,刚好撞到枪口上让他逮着撒气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呢,就是让他这个气撒得雷声大一点,雨点小一点。罪肯定是要受一点的,若是皇叔叔召你去问罪,你就记着:他发火你受着,该是你的错你就认着,不该是你的咬死都不要认!”
“下官省得。”
“这典狱的章大人是月家的表亲,该打点的我都打点过了,有他在你们不会被为难。毕竟再怎么说幽兰也是我的人。月霜双已经去追查刺客了,她说七日内必定还你清白,我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相信她了。”辛尔卿耸了耸肩。
天牢不宜久留,辛尔卿又和幽兰吩咐几句之后,就离开了天牢。不多时,章大人给杨菀之二人送来了简单的牢饭,一碟酱菜和一碗白粥。两人囫囵吃了个半饱。天牢阴寒,两人只能靠在一起抱团取暖。白天太过劳累,杨菀之很快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牢房外传来一阵响动,睁眼,就见一双绣着金线的马靴停在了牢房门口。
天牢的门被推开,辛温泰带着一脸和煦的笑容望着杨菀之:“小菀儿,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
杨菀之见到辛温泰,下意识地往后退。幽兰识趣地跪下:“见过太子殿下。”
杨菀之后知后觉地跪了下去:“下官见过太子。”
辛温泰没有让她们起来,而是缓缓地蹲了下去:“小菀儿,你说你这要我如何是好?你这样弄得我很难办啊。”
杨菀之额头贴着地面,默不作声。幽兰也默默地缩在一旁。
“我一会儿要去见父皇,等我将你从天牢保出来,长宿会送你去东宫。”辛温泰抓住杨菀之的发髻,强迫她抬头望着自己。杨菀之被迫直视着他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除了恐惧,还有强烈的不甘。杨菀之开口道:“不必太子殿下费心,比起东宫,我宁愿待在这天牢里!”
杨菀之的忤逆让辛温泰一下子暴怒了起来,他用力抓着杨菀之的头发将她提起来,杨菀之痛得眼泪都要被逼出来,还是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痛呼声。
倒是幽兰爬起来大喊:“殿下!您身为东宫太子,这般言行,若是传到圣人那里,您可有想过后果?”
“除了我你觉得还有谁能救你?柳梓唐吗?”辛温泰无视了幽兰的威胁冷笑道,“他现在在太微殿前跪着呢,你且看,他今晚过后还是不是内史令!”
“殿下真是好笑,这时提那些不相干的人,又是什么花样?”杨菀之冷言,努力绷住自己的脸,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殿下,杨大人如今还有官职在身,你无权这样!来人啊!来人!”幽兰也顾不得什么,上来想拉开二人,却被辛温泰一把推到旁边。
“你不会可笑到以为辛尔卿这个贱人可以保你吧?”辛温泰猛地放手,杨菀之一时没法站稳,跌坐在地。
辛温泰站在二人面前,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小菀儿,没想到你找了个连竺师师都不如的靠山。你知道辛尔卿为什么会找到你吗?她喜欢柳梓唐!你觉得她会不会像你那个好闺蜜一样,恨你恨到想要毁了你呢?”
“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家郡主岂是那样小肚鸡肠之人?”幽兰怒道。
谁料辛温泰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得幽兰的脸顿时红肿了起来。幽兰作为郡主的贴身丫鬟,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里面动静这么大,被长宿长明拦在天牢外的章典狱也坐不住了,起身道:“二位还是不要妨碍我们狱中做事!”说罢,带着亲信就要往里冲。
辛温泰见长宿长明像是拦不住了,无奈地摊手,压低声音对二人说:“不过,小菀儿,有一个好消息。辛尔卿她啊,恐怕明年就要出塞和亲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还是早些换个靠山吧。”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杨菀之的脸颊,转身离去。
章典狱已经带着人来到了天牢前。
杨菀之浑身颤抖,对着他的背影怒骂道:“疯子!”
她转身去看幽兰的脸颊,关心道:“幽兰,你可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头晕吗?”
“杨工,你要相信郡主不是他说的那种人……”幽兰委屈。
“嗯。不提这个了,我让章大人他们给你拿些药来吧。”杨菀之宽慰道。
太微殿前。
辛兆满脸怒意地望着大火中的明堂和在殿前跪了一夜的那个身影,冷声开口道:“这个杨菀之好大的本事,能让柳内史在这里跪上一夜!”
“陛下,卑臣不敢!只是杨工虽有监管之失,火烧明堂之事却并非她所为!臣虽为内史,人微言轻,却也有劝谏之责。陛下素来以仁为政,断不可妄下结论,还望陛下三思!”柳梓唐语毕,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柳梓唐,朕看你是得意忘形了!”辛兆正在气头上,指着柳梓唐就骂,“你言之凿凿说火烧明堂并非她所为,你如何确信?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连你一块杀了!”
柳梓唐沉声道:“虎毒不食子,卑臣知晓这些冬工,他们视营造为自己的孩子,这明堂是他们一砖一瓦搭起来的,他们爱这些营造胜过生命,又怎么会去刻意毁坏自己的心血?况且神宫修缮之事杨菀之全程都有参与,作为一个小小冬工时下手,难道不比作为主理时下手更方便吗?岂有引火烧身之理?陛下,忠言逆耳,若是卑臣之言能避免陛下的明君之名蒙尘,卑臣万死不辞!”
辛尔卿提着裙摆跑来太微殿前想给皇叔叔顺顺毛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幕,心里百感交集。感动吧,也有几分,但是想起杨菀之那日和柳梓唐的对话,又觉得这是他该的。就是她想来求情,也过了一晚上,想等着皇叔叔消消气再来。结果好了,柳梓唐这一跪一直言,皇叔叔这会儿要哄起来可就难了。
你说他会讲话吧,好像也会一点,可是你把自己架得那么高,把皇叔叔也架得那么高,怎么也得递个台阶,皇叔叔才好顺坡下驴呀。
果然,辛兆瞥到辛尔卿,脸上的愠怒一点都没退,反而是转身迈进太微殿:“你若也是来求情的,趁早滚了吧!”
辛尔卿心里暗暗叹气,追上去拉着辛兆的袖口,撒娇道:“皇叔叔,您怎么因为这些个外人连我的气都生呀,您这样尔卿可要伤心了。尔卿今日是来和皇叔叔赔罪的,我府上的丫鬟不懂规矩,在后宫里乱闯,惹得皇叔叔不快了。您瞧瞧,我原本想着皇叔叔昨夜一夜没睡好,今日早膳肯定也不曾用过,特意去御膳房做了烫干丝来给皇叔叔赔不是呢。”
辛尔卿这边话说完,焚琴小心翼翼地递来食盒。这烫干丝是扬州菜,也是辛兆流落庆安寺时最好的吃食,即便后来离开了扬州,辛兆也对此念念不忘。辛尔卿为此特意学了一手,往日,辛兆最爱吃的就是她做的这道菜。
美食当前,辛兆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一瞬。
“皇叔叔先别想那些烦心事了,没有什么比皇叔叔的身体更要紧。”辛尔卿将烫干丝呈上,一并呈上的还有些精致早点。
辛兆在案几前坐下,语气缓和了几分:“你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朕心里能不恼火吗?”
辛尔卿跪在辛兆身边亲手服侍:“尔卿不过是个胸无大志的女子,尔卿只想皇叔叔身体康健。皇叔叔的烦恼,尔卿解决不了,但是皇叔叔愿意说,尔卿也愿意听。”
辛尔卿知道,自己终究只是辛兆手里的一个花瓶,她不是他亲生的女儿,所以她更不能有主见,而要处处以他为尊。
太微殿外,柳梓唐依旧直直地跪着,身后是熊熊燃烧着的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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