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百里外，云桥镇，朱红深宅。

  凌然与桐戈勾肩搭背，鬼鬼祟祟，躲在窗台下的墙根处，不时悄悄地往窗内瞥上一眼。

  他们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我说戈啊，你的感觉到底准不准？若你感觉错了，我这遭可就不成功便成仁了啊。”

  凌然犹犹豫豫，哆哆嗦嗦。

  “感觉准不准的，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桐戈没个准话，只撺掇凌然进屋一试。

  “你小子。”凌然佯怒，“你让我拿命去试？滚滚滚，我还没活够呢！”

  “找不到小太子妃，你不照样没得活。”

  “嘶……你可不要事不关己……”

  两人话不投机，眼看就要产生争执。

  这时，却有道极恐怖的杀气自屋内凌厉袭来，笼罩住整座庭院，也笼罩住呜呜喳喳争吵着的凌然与桐戈。

  两人同时噤声，从对方眼中都看到惊惧。

  “滚进来。”杀气的主人发话。

  桐戈反应最快，噌地站直身子，声音洪亮地应了一句：“是，殿下。”

  说完，他拽起凌然就往屋里走。

  边走边说：“属下在院中发现这名行迹可疑的刺客，抓了他来，正要交于殿下审问。”

  凌然被拽得踉跄了好几步，刚站稳身子，就听见桐戈在空口放屁。

  这哪能忍？

  凌然顿时怒了：“桐戈，你放屁！”

  桐戈冷漠地睨他一眼，冷笑一声：“刺客休要狡辩。”然后面无表情地把他拖进屋中。

  “你个鳖孙，你敢出卖老子！”

  凌然奋起挣扎，倏忽间却感到萦绕在周身的杀气更盛，他是个惜命的，当即被骇得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殿下，正是此人。”

  桐戈把他往地上一扔，将他压跪下去。

  妈的，桐戈，老子和你没完！

  凌然心里骂骂咧咧，表现得却格外老实。

  他顶住前方传来的骇然魄力，哆哆嗦嗦抬起头来，扯出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太、太子殿下……真是好久不见。”

  季寰不语，只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凌然战战兢兢继续道：

  “小人从前在六皇子身边听差，名叫凌然。听说殿下不日将打进皇城、重夺季氏江山，大为感佩，特来投奔。”

  季寰似乎有所松动：“凌然？”

  凌然忙不迭连连点头：“对对对，小人就叫凌然，不知殿下对小人可还有印象？”

  他期待地看着季寰，脸都要笑僵了。

  季寰却只微微偏头，黑曜的眼眸被一层淡淡的阴影覆盖着，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焦心地等了半晌，凌然终于等到他发话。

  “拖下去砍了，以后不要什么人都往我这里带。”

  “呼……还好只是拖下去砍了……”

  凌然大松一口气，腰背松懈地佝偻下去，抬手擦了擦脑门的虚汗。

  身后，桐戈一语不发地拽住他的衣领，要严格执行季寰的命令，把他“拖”下去砍了。

  屁股在地砖上拖蹭了几下，凌然回过神来，觉出不对。

  刚刚季寰说什么？

  拖下去砍了？！

  而桐戈这小子竟也不为他求情，就这么拖住了他的衣领，一心要取他的狗命？

  凌然震惊，凌然惶恐，凌然汗流浃背，凌然惊声大叫：“不不不，不要杀我殿下，不要杀我！”

  他奋力挣开桐戈的钳制，跌跌爬爬冲向前方，毫不犹豫抱住季寰的大腿：

  “殿下，我带着口信来的。顾银韵的，小小小、小太子妃的，她让我给您传话。”

  他偷觑季寰脸色，希望此言能令其动摇。

  桐戈啊桐戈，但愿你的直觉是对的；顾银韵啊顾银韵，但愿你在季寰心中真的有着很重要的地位。

  面对凶悍的季寰，凌然别无他法，唯有抓住顾银韵这根救命稻草。

  “顾银韵让你带话给我？”季寰挑眉。

  “没错，殿下。”凌然觉得有戏，胡编乱侃起来，“近几日小人一直伴随太子妃左右，她对您那是一个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他滔滔不绝，仿佛看见季寰的嘴角小小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但是紧接着，他就听见季寰说道：

  “我与顾银韵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想听她的口信。”

  这位高傲的太子言语冰冷。

  他不留情面地踢开凌然，然后用下巴示意桐戈：“别愣着，拖下去。”

  啊？怎么这样？！

  凌然如遭五雷轰顶，万念俱灰。

  他颓颓然流下两行悔恨的泪水，心道昨夜他就不该和桐戈见面——

  如果不和桐戈见面，顾银韵就不会跑；如果顾银韵不跑，他就不会在搜寻无果后，向桐戈寻求帮助；如果不向桐戈寻求帮助，他就不会被忽悠来见季寰……

  如果不见季寰，他就不会被砍下脑袋！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为什么啊？

  他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顾银韵离开，回客栈后一觉睡到大天亮，才看到桌上的残铜碎银与隔壁的人去楼空？

  “殿下，事情是这样的。”沉默良久，桐戈总算站出来发声，“小太子妃失踪了。”

  他想，殿下应该会管小太子妃的事。

  寻回殿下这些天以来，虽然殿下闭口不谈，也严令他不许提及顾银韵的名字，但他总觉着，殿下是在意小太子妃的。

  他与凌然的暗中联络，其实根本瞒不过殿下的眼睛。

  而殿下的态度，与其说是漠不关心，倒不如说是在默许——默许他与凌然通信，默许他掌握小太子妃所在。

  有他关注着，小太子妃不会出太大意外，殿下因而也能够安心。

  所以，当今天上午凌然慌慌张张地找到他说小太子妃不见了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件事告诉给殿下知道。

  眼下……

  果不其然，听到他的话，季寰倏然间脸色微变：“顾银韵怎么会失踪？”

  旋即瞪向凌然：“你怎么连个女人也看不住？”

  凌然：“……啊？”

  他正摸不着头脑，屁股就挨了桐戈重重一踢：“殿下问你话呢，还不快说！”

  那他、这是不用死了？

  凌然欣喜若狂，立刻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他与顾银韵这几日如何相处，以及顾银韵是如何不见了的事全部抖落出来。

  季寰沉默不语地听着。

  神情看上去与方才好像没什么不同，可若仔细观察，又好像有什么地方大不一样。

  直到凌然说完，他才有所反应。

  “桐戈。”

  “是。”桐戈应得飞快。

  他觉得，殿下接下来应该是要发号施令，让他去寻小太子妃了。

  甚至于，殿下会亲自动身去寻也不一定。

  可是……

  眼睁睁的，他看着殿下俶尔皱起眉，唇角鲜红刺目，呕出一片鲜血。

  桐戈心脏蓦地揪起，想也不想一拳击向凌然面门，：“王八羔子，你敢给殿下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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