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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易入艰难歧途


静安寺的方丈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他二十年前便已是静安寺的方丈,如今七十高龄,依然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顾银韵进得客堂中时,他正在蒲团上闭目静坐,一听到房门响动,便悠悠睁开眼,看向她微笑道:“来了。”

  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勘破世俗的通透,令听者不由自主感到心安。

  ——确实是位得道之人。

  顾银韵的心沉静下来,她学着小沙弥合手念了声佛,恭敬道:“方丈。”

  “娘娘请坐。”方丈笑着点头。

  顾银韵在另一侧的蒲团上坐了,摘下帷帽,双臂规矩地放在身前:“方丈唤我来,是为何事?”

  老方丈没有立即回答。

  他慈爱地端详着顾银韵的脸,捋一把白须,欣慰叹道:“多年未见,娘娘还是如从前那般澄澈干净。”

  好一个多年未见。

  顾银韵没想到,静安寺的老方丈是认识她的,更确切地说,是认识原主的。

  他该不会看出端倪来吧?

  不应该,毕竟号称半仙的姜也,都未能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顾银韵镇定自若地装傻:“抱歉,方丈。从前许多事情,我都已经记不清了。”

  老方丈呵呵直笑:“无妨无妨。”

  “茶水简陋,娘娘莫怪。”他倒一杯粗茶递至顾银韵面前,才继续道,“当年顾大人请老衲至翊府,为娘娘解神思恍惚之症。老衲才疏学浅,未能成功,因此记挂了好多年。”

  他长叹:“老衲与顾大人乃是忘年之交,说话颇为投机,谁想到,他竟比老衲先行了一步。”

  言至此,他从遥远的记忆中回神,抱歉地对顾银韵道:“娘娘节哀。”

  顾银韵心口陡然痛了一下。

  她喝一口茶水掩饰,低声道:“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我已放下了。”

  放下了吗?未必。

  “娘娘看得开就好。”老方丈宽慰道,“逝者已逝,老衲今儿亲眼瞧见娘娘神魂归来,也就放心了。”

  “嗯,多谢方丈。”顾银韵又喝一口茶。

  真是好人啊,不论姜也还是老方丈,都把她的改变解释成神魂归位,而不是鬼怪夺舍。

  否则,她怕是要被捆起来烧死了。

  “老衲请娘娘来,不止为了叙旧。”方丈话锋一转,神色也严肃了几分,“如车遇淤泥之地,娘娘近日恐诸事不顺,易入艰险歧路,需记当忍则忍,定会有柳暗花明。”

  她并未求签,怎么忽然就到解卦这一步了?

  顾银韵不明所以。

  她好奇问道:“方丈,您是刚才观我面相,才算得这些吗?”

  老方丈摇头:“非也。”

  “那是根据生辰八字?”

  “非也。”

  “夜观星象?”

  “非也。”

  一连得到三个“非也”,顾银韵有些丧气,她故意板起脸道:“方丈莫不是在骗我吧?”

  老方丈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

  顾银韵眨眨眼睛,放弃迂回,直接问道:“那您是如何知晓,我将诸事不顺?”

  若老方丈说的不准,她就不追着问了,可是这番话,恰中她当下所处情境。

  而且听着,似乎还会更糟。

  被顾银韵诚心讨教的目光注视着,老方丈的神情松动了,他胡须抖了几下,欲言又止。

  “方丈,您说,我保准不告诉别人。”

  老方丈缓缓一笑:“不可说。”

  顾银韵愣了许久,气鼓着脸闷闷不乐道:“方丈,您骗我。”

  老方丈摇头:“非也,出家人不打诳语。”

  只是有心逗逗她罢了,他既未答应一定会说,又怎可说是骗呢?

  被老方丈来来回回那么两句话一敷衍,顾银韵没了继续打探的劲头,她转换话题,问道:“方丈,您说我今后会如何?”

  难得遇到高人,她不得多“盘问”一些。

  “我是指很久以后。”她补充道,“我会年纪轻轻死于非命,还是喜乐无忧安享晚年?”

  “命运变幻莫测,岂能断言。”老方丈答。

  “那……”

  顾银韵斟酌片刻,拐弯抹角地问:“方丈您看,我最终是否能回到故乡?”

  故乡,生她养她的那个地方。

  尽管不算美好,但她果然还是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顾银韵以为老方丈这次仍会用“岂敢断言”来搪塞她,没想到的是,方丈慈祥的笑了,用苍老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当然会的,孩子。”

  他的声音宛若春日的和风,带着无尽温暖的同时,还夹杂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春寒料峭。

  顾银韵不知那春寒下藏的是什么。

  但此刻,她全身都被醉人的暖意包裹起来,倏然间觉得,似乎前路也不是那样难行。

  “汝乃天命之人,上天都会庇佑你的。”

  天命。

  骤听见这个词,顾银韵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抓住了很重要的东西,她正想追问下去,门外忽响起一阵喧哗之声。

  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喧哗声止住一瞬,紧接着“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卷起的疾风将屋外落叶吹扑到她的脸上。

  “大胆。”顾银韵想也没想,拍桌而起。

  然后,她与站在门边作势闯入的两个侍卫对上了视线,六目相对,两两震惊。

  而婉秋跟在侍卫们身后,表情很是尴尬。

  “你们、你们突然闯进来作甚?”顾银韵轻咳一声,质问,“佛门清静之地,如此作为,实在是不成体统。”

  一侍卫有些委屈:“娘娘,一炷香的时间到了。”他提示道,“是您下令让我们来的。”

  顾银韵把腰板一挺,正气凛然:“胡说,我从未下过此令。”

  她有吗?她没有。

  就算有,也不能承认。

  侍卫难以置信地向前跨了半步,眼睛瞪大:“娘娘,您忘了?就在庭院外边,那沙弥……”

  另一侍卫扯扯他的衣袖:“你记错了。”

  继而转向顾银韵,抱拳致歉:“是属下们记错了,扰了佛门净地,还请娘娘责罚。”

  “嗯。”顾银韵满意点头。

  随后,她看向老方丈,歉意地笑:“方丈,侍卫们不懂事,冲撞到您。待我回了太子府,一定重重责罚。”

  老方丈宽容道:“无妨,无妨。老衲的话,还请娘娘记在心上。来日,老衲再请娘娘喝茶。”

  顾银韵客客气气地点头作揖,检查过门板无恙后,带着婉秋和两个侍卫出了客堂。

  那侍卫还在挠头,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先前引路的小沙弥也满脸的不可思议,他留在客堂院中,视线却止不住地扫向顾银韵远去的背影。

  “罪魁祸首”  的顾银韵浑然不觉,她顺着来时的小道往回走,打算还是去拜拜佛。

  谁知在一处岔路,迎面撞上了熟人。

  ——三皇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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