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步薇恍然如同在梦中，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她还以为，卫怀胥至少要考虑几天才能同意。

  面前人想了想，忽然想到如今的局势，肃然道：“对了大人，如今西壤到底是何情形？”

  虽然自己从未真正参加过战事，但是自幼在许卫与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她读过的兵书，看过的兵法并不比旁人少，怎么样也能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青年移开目光：“北秦军队移至边境安营扎寨，得派兵驰援西壤，明日就得启程。”

  “明日……”

  卫怀胥起身，许步薇冷不防跟在他身后。

  她以为，此次派人去西壤查探，只是因为暂时察觉到了敌军不对劲之处，没想到北秦军队居然已经在附近安营扎寨。许步薇想了想，神情微紧，见他走到屋后的屏风处，他拿了件披风，又拿件衣裳。

  “所以大人今日回来，是为了调兵？”

  面前人没察觉到他要做什么，只看着他，不知为何，不说话。

  卫怀胥一顿，看到她还跟在身后，手上拿着衣裳，低声道：“许步薇，我想换身衣服。”

  “什么？”

  许步薇一怔，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不由得呼吸停住。怎么说着说着，自己就跟着卫怀胥进了他的里屋中。

  “我这就出去。”

  她心一跳，倏然转过身落荒而逃。

  卫怀胥眸中多了份笑意。

  没过多久，屋中传来悉悉索索的解衣声，有道屏风隔住，许步薇背过身去，不敢看屏风那处虚晃的人影。

  卫怀胥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温声道了句：“好了。”

  许步薇才恍然的转过身。

  火光之下，她看清楚了青年的面容，白袍衬托得青年的五官越发清俊，如同夜色芳华。这人生的实在太好看了，眉目舒柔，眸黑唇红，好看到让人忍不住一直停留在这人面前。

  许步薇垂了垂眸。

  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方才说到哪儿了。

  她想了想，临走之时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我明日是跟着行军队伍一起出发么？”

  卫怀胥摇头。

  “不是，”他道，“明日你同我一起。”

  ……

  许步薇回了屋中。

  躺在榻上，外头纷飞的落叶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声，不知是暴雨之前的宁静，还是慰藉。

  许步薇知道，这次一去，可能就再也没有可以逃脱的机会了。

  她本来也不是会逃之人。

  所幸，居然有人站在她身侧。

  少女垂眸，闭上眼，一夜难眠。

  *

  第二日晨起，许步薇随着卫怀胥一同前往西壤。

  此行仓促，不如先前去东陵之时会有随行马车，为了快些到达，只能各自御马而行。好在对于马术，她早就熟悉得很，不至于会拖了众人的后腿。

  一切准备妥当。

  从荆南到西壤需要将近三四日，因为那处土地贫瘠，又许多山路弯弯绕绕，路程坎坷，出行便尤为不便。荆南军中新兵算不上多，零零总总，只能算得上有将近三万，再加上那么多的新兵，都是刚来军中不久，除了先前选拔出来的卫川军，其余的根本上不得战场。

  因此调用士兵，需要从荆南其他地方支配援军，但这些援兵从何而来，这一点，卫怀胥还从未对她说过。

  行军的时辰就要到了，许步薇收拾好随行的包袱，正打算一同出发。她牵着马绳，忽然之间有人从一侧走了过来。

  竟然是凌瑜。

  自从先前二人发生过矛盾之后，这人的脾气收敛了不少，性子也变了不少，以前那般不将人放在眼里的模样，竟然都快要消失殆尽了。

  “你怎么……来了？”

  话刚问出来，凌瑜看着她，没回这句话，他目光认真道：“你要跟大人去西壤？”

  许步薇一噎。

  这人问的又严肃又平静，许步薇以为他是又像上次去东陵一样，莫名感到不高兴了。

  “没错。”

  “你呢？”

  她这般问着，许步薇知道，此次出行卫怀胥会派人从荆南军营调离出几十位卫川军随行。先前凌瑜在军中多多少少出过名，又拿过第一，他若是想去，自然也是有机会的。

  凌瑜冷哼一声：“你都去了，我岂有不去的道理。”

  他看着这般小的个头的人，越发的不由得想起许步薇是女子之身的事实。

  想到这，他不由得道：“你能行么？”

  许步薇一愣，没想到他突然吐出来这样一句话。

  “什么叫我不行？”她轻笑一声，“好歹也是卫川军，杀敌的本事还是有的，你我之间还未曾比试过，想来也不清楚谁更厉害些，不如到时候上了战场我同你比一次，看谁斩下北秦贼人头颅更多。”

  面前人说话温和，但若是仔细听，她所说的，都是些血腥至极的话。

  “谁要跟你比。”

  凌瑜没再说话，转身就走。

  人一离开，刚走不久，周围便又有许多人赶了过来。

  这一次，不像当初去东陵那般掩人耳目，他们都知道许步薇要跟着提督大人一同去西壤。战事发生，本就无常，如今又要分开，见面便也显得尤为珍贵。

  王霖跟周岩匆匆忙忙赶来，她看至身后，还有……苏敖洲……楚颜……甚至还有教头他们……

  许步薇注视着面前这些人，不由得有些错愕。

  “我们来送你一程。”

  “差点就又赶不上了。”

  许步薇不由得沉默，心中酸涩不已。

  以前来到这里，她本觉得自己是一个无惧无畏之人，因为在这世间，关心她的人不多，既然没有什么软肋，她便也无所畏惧。可如今，来了此处一趟，竟然有人会将她当成真正的亲人一般。

  许步薇垂眸：“多谢。”

  没人说话，周岩往她身上塞了一个包袱。

  “说那么多客气话做什么……别以为你如今是个姑娘，就能这般矫情……”

  “你可厉害着呢……”

  这般说着，许步薇又笑了。

  沉甸甸的分量放在她手上，面前人嘀咕道：“拿着吧，这里头都是我们准备的吃食，还有些银两。”

  许步薇收回目光。

  “用不上那么多东西。”

  一路上备有有干粮，就算没东西吃了，也可以射野味来吃。再者来说，银钱放在身上，未免太过累赘。

  “谁说这只是你一个人的了，还有凌瑜的。”

  他们看向刚刚走远的人。

  “他好面子，想来不会轻易接受我们的东西，你拿着，到时候走远了替我们给他。”

  许步薇站立着，她唇角的笑意淡了下来，沉甸甸的心意全部砸在她心头，七零八落的，只点头不好再拒绝。

  楚颜在一侧站立良久。

  她看拿着身上的药，递给面前人。

  “战场之上容易刀剑无眼，步薇姐，这些药你拿着，总会有用。”

  她将物什全部握在手心，沉重得连一句道谢的话都说不出来。

  许步薇应了一声“好”。

  “走吧走吧！”

  “别再耽搁了。”

  “本来你就看着没什么力气，再晚些，该跟不上行军的队伍了！”

  许步薇跨步上马，她眼眶一红，硬生生的转过头憋了回去。

  众人望着这个身影，有人笑脸相送，有人暗暗叹着气。他们都清楚，战事一起，若是运气不好的话，有的便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前路如何，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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