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的疑惑在瞳孔中慢慢放大，盯着韩东景青紫的嘴，等待着他开口继续说下去。

  “今天中午，我在宝格丽酒店大堂看见乔松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你说乔松？在酒店？”樱桃瞪大了眼睛。

  “嗯。”

  “什么样的女人？”

  “没印象了，很普通。”

  “他们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是开房还是退房？”

  “我向外走时，他们刚进门。”

  “什么酒店？”

  “宝格丽。”

  “不可能，你肯定看错了，他不可能舍得花钱去那么贵的酒店。他也没钱，工资都在我这儿。”

  樱桃干涩地笑了两声，脸上的惊慌却无法掩饰地蔓延开来。她那双大而亮的眼睛里，无忧无虑已然不见，此时溢满无助。

  小月呼吸凝滞，埋怨地看了韩东景一眼，他不再说话。

  “对啊，不可能的。韩东景昨晚喝多了，现在还晕着呢，一定是看错了。”

  小月看着樱桃，故作轻松地笑笑，可樱桃的目光并没有回应她，愣愣地定在一处，嘴巴微张着，茫然错愕。

  十几秒后，她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宋哥，帮我个忙，微信上发你个身份证，帮我查下开房记录。”

  “对，是我老公。”

  “一起入住的那人叫什么？”

  “好，谢谢你，哥，改天请你吃饭。”

  樱桃挂掉一个电话，马上开始打第二个。

  “嘉宏，问你个事，王暖暖你认识吗？”

  “是乔松他们部门的？什么时候来的？”

  “不在编的对吧。”

  “没什么事，就是最近听老乔提起，有点好奇，想打听下。谢啦！”

  樱桃挂断，怔愣了一会，又拿起电话。

  “爸，乔松和你在一起吗？”

  “你今天没去新房呀。我以为你们一起呢，刚给他打电话没接。”

  “没事儿，就是问问他几点回来。妈在家呢么？”

  “妈，最近你们给过乔松钱吗？”

  “5万？哦，他还没给我，可能是先存起来了，等生的时候再给我个惊喜吧。”

  “是呀，他会过日子的，一点点利息都可宝贝了。”

  “嗯，我都好，不用惦记，谢谢爸妈给的营养费，有空回去看你们。”

  樱桃拿起电话时一如往常地欢快，嘴扯到耳根夸张地笑。放下电话时瞬间失去笑容，徒留一片死寂。

  樱桃的脸从来都是生动而活泼的，快乐也好，嗔怒也罢，无一不写在脸上。现在，这张饱含生命力的脸上，只有麻木。

  小月看在眼里，心止不住地砰砰狂跳，太阳穴也跳得厉害，很快，右眼皮也跟着跳动，她使劲儿揉搓着脸，捏住发酸的鼻子，把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樱桃，我先送你回家。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咱们慢慢来，都能解决的。”

  小月说着要去搀扶樱桃，樱桃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过来。

  “先别说话，让我冷静一会儿。”

  樱桃木然地朝座位走去，三五步的距离，脚步踉跄。

  她重重地坐下，身子格外地沉，胃部一阵痉挛，短暂停歇后，又一阵颤动，像一条鱼从腹中游过。

  她麻木的脸上突然现出惊慌。

  她双手捂住小腹，来回抚摸了几下，再没感受到刚才那种奇异的震颤。

  她把手向上移，按压了下胃部，确定不是胃疼后，又重新放回隆起的小腹上，动作捧着易碎的玻璃般小心翼翼。

  韩东景直直地看着小月，小月直直地看着樱桃，樱桃直直地看着地面。

  三人的目光连成了一道轨迹，所有的情绪，好的，坏的，新的，旧的，最终都沉入了地下，医院的走廊变得无比安静，连呼吸声都渐渐听不见了。

  直到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了这真空般的寂静。

  “老婆，手机没电了才发现，刚充上电。给我打电话了？”

  “嗯，你在哪儿？”

  “我在新房呢。都验收好了，款也都结清啦。你订的那套灯具，老板说今天有事，明天再送。明天我再过来盯着，安装一下。”

  “好。”

  “你在家吗？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去买菜。”

  “不在，我在医院。”

  “啊？哪里不舒服？做检查了吗？我马上打车过来找你。”

  “我没开车，你先回家，开我的车来医院接我。”

  “啊？来回油费比打车还贵吧。而且也耽误时间啊。”

  “我想跟你聊聊，在别人车里不方便。”

  “什么事非要在车里说，回家再说不也一样？”

  回家？呵，那是我的家，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会再让你进我家门一步了。

  樱桃在心里冷笑，嘴上只说一句，“按我说的做。”

  乔松应下，挂了电话。

  小月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听着，不敢错过樱桃的任何一个情绪。

  她多希望樱桃能像大学时那样，在感情受伤时奔向她的怀里，哭着骂男人的无情，把眼泪和鼻涕都蹭到她身上。

  可现在的樱桃，没有叫骂，没有哭泣，冷静地像一个旁观者，聪明地像一个侦探，把还停留在“或许、可能、万一”的自己远远抛在后面，不愿意再听任何浮于表面的安慰。

  一直没有说话的韩东景站起身，手如一片叶子落下，抚在樱桃的肩上。

  “对不起。”他声音低沉，其中的愧意和落寞，把夏日一把拽入了深秋。

  “老韩，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是老天通过你的眼睛在帮我，一切都不算太晚，还不算太晚。”

  樱桃的话乱了节奏，带着哭腔，韩东景的手，把她悲伤的开关打开了。

  心中积压的委屈、愤怒、恶心、恐惧一并倾泻而出，眼泪扑簌簌落下，很快打湿了衣襟裙摆，留下一滩滩清澈的阴影。

  小月心疼得要命。

  胸口的绞痛让她恐惧，她被不好的预感笼罩，是放弃，是失去，是不可逆。

  她哀怨的看了韩东景一眼，而韩东景眼中的不解让她失望透顶。

  韩东景，你为什么不和我提前商量，什么都没弄清楚之前就去和樱桃讲！

  就算要讲，也要挑一个合适的时机，用委婉的方式，想周全的对策。她还怀着孩子，怎么能一下子承受这些啊！

  你不是最会为人处世，你不是最能左右逢源，我不信你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我不信！

  难道你自己在阴影里，就要把别人也一并拖下去么？

  小月在心中无助地叫喊，负面情绪带来的破坏力是巨大的，怨恨从眼眸中不断地倾倒，倾倒，很快把韩东景完全淹没。

  有那么一瞬间，爱真的消失了。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吧。

  这个世界，真的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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