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

  小月惊住，妈妈走后，从来没人问起过，好像人一死了，和她有关的一切也都消逝了。

  为什么面前的这个阿姨，会无端提起？

  “我妈妈叫白婧霞。”小月低声说，面露诧异。

  钟家兄妹也不明所以，都疑惑地看着妈妈，第一次见面，就打听人家父母的名字，完全不是妈妈会做的事。

  “你爸爸是不是叫江涛？”

  钟妈妈关切地看着小月，情绪有了明显的波动。

  “是，阿姨，你认识我爸妈？”

  小月诧异，钟思阳的妈妈难道和自己父母相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钟妈妈没有直接回答，继续问道，“你妈妈现在还好吗？”

  小月摇头，小声回答，“她已经去世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钟妈妈目光一怔，面色泛白，脸颊上的肌肉隐约颤动着。

  “2007年就走了。”

  “07年，15年前……”钟妈喃喃自语，神色恍惚。

  “妈！你认识小月姐她妈？你们什么关系啊？”

  钟思雨见妈妈状态不对，放下筷子急声问。

  钟妈抬头，怜爱地看着小月，温柔地说，“孩子，你长得像你爸爸，眉眼间和你妈妈更神似，阿姨一见你就觉得熟悉。果然没猜错。”

  “阿姨，您和我爸妈，是怎么认识的？”

  小月难掩焦急，她太想知道和妈妈有关的事了。

  “我和你爸妈是大学同学。那时候我和你妈妈是很好的朋友。”

  “啊？好朋友，那怎么她去世你都不知道？”

  钟思雨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钟思阳在桌下用手敲敲她的腿，让她注意点儿。

  谈论亡故之人，本应带着敬意，更何况那人还是小月的妈妈。可钟思雨的语气，却像打探八卦一样，好奇心不加遮掩，很不礼貌。

  钟思阳目光带着歉意看向小月，却发现她正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妈妈，茫然失措。

  “阿姨，我从来没听妈妈说过她上学时的事，也没听她提起过您。对不起。”

  小月心中情绪翻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是在替妈妈向她曾经的好友道歉么？

  可她明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何谈对不起？

  还是她在向自己去世多年的妈妈道歉？

  作为女儿，只是索取着妈妈的照顾，却不曾了解过她的生活，她的圈子，也不能成为那个让她可以放心倾诉，依靠信赖的人。

  她甚至都不知道妈妈到底是因为什么病死的。

  虽然那时候自己才10几岁，但也不能说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她应该可以做得更多，可以做得更好的。

  “我们大学毕业后就不联系了。是我那时候心思太窄了。”

  钟妈妈叹气，欲言又止。

  “你们之间……”钟思雨话问到一半，被钟思阳打断。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但语气却比正常说话时柔和得多，他看向小月，目光恳切，“Rita，你想听吗？”

  “当然，我想知道，和我妈妈有关的一切我都想知道，阿姨，您告诉我吧，你们上学时都发生什么了？”

  小月迫切地说，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着。

  “唉——”钟妈妈又长长地叹息，一边在回忆，一边在消化故友已逝的伤感，整理好情绪后，才又开了口。

  “你爸妈，我和老钟，我们四个是大学同学，同一个专业，学会计。当时我和你妈妈在一个寝室，关系很好，无话不谈。那时候我看上了钟振峰，就是阳阳爸，对他算是一见钟情吧。”

  “这事我听过！我爸跟我说是你追的他，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原来是真的啊！”

  钟思雨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钟思阳虽然克制着，但心中对爸妈的感情故事也很好奇。

  “我性格比较直接，喜欢就去表白了，但你爸拒绝了我，说他喜欢的人是白婧霞，就是小月妈妈。”

  钟妈妈看向女儿，牵牵嘴角。

  “可是，你和我爸还是结婚了啊！”小雨歪着头问。

  “你爸拒绝了我之后，就去向小霞告白了，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小霞处处躲着你爸，说绝对不可能答应他。你爸性格特别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小雨，你的性格就是随了他。”

  小雨管不了妈妈对她的评价，好奇追问，“那我爸怎么和你在一起的啊？”

  “大学四年，你爸追了小霞四年，我追了你爸四年。后来小霞实在是受不了你爸的纠缠，就答应了当时也在追她的江涛，一毕业就和江涛结婚了。你爸看小霞嫁人了，才彻底死心，就和我在一起了。”

  “啊？妈，你竟然是我爸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你这么漂亮，性格还好，有什么比不上别人的？不行，我要打电话声讨他！”

  钟思雨噌地站起身，义愤填膺，为妈妈鸣不平，彻底忘了那个“别人”的女儿，正坐在她对面，也在听着同一个故事。

  钟思阳皱眉把她按回到座位上，沉声说，“小雨，能懂点事儿么？”

  他转头看坐在身旁的小月，她还是呆坐着，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既不愤怒，也不悲伤，只是单纯的麻木，像座不会呼吸的雕塑。

  “我当时也觉得心中不忿，虽然得到了你爸的人，但总觉得自己不如小霞，怕你爸还惦记她。所以就故意疏远，不再和她联系。出国前，我还打听过她的消息，知道她和江涛过得不错，还有一个女儿。可没想到，她竟然…唉，天妒红颜啊。”

  钟妈妈的眼眶泛红。

  已经过去30多年了，每当想到小霞，情感还是很复杂。

  羡慕，嫉妒，不甘心已经被时间磨得几近完全消失。

  对误解过她的歉意，对无疾而终友情的惋惜，却随着年岁一起增长，变得愈发沉重。

  看到小月的那一瞬间，她还想着通过她联系到她的妈妈，跟小霞当面说声对不起。

  却不曾想，昔日好友已故去多年，再也不得相见。

  钟妈妈凝神看着小月，见她还沉浸在思绪里，面无表情地坐着，把椅子向她身边挪了挪，亲切地问，“孩子，你爸爸还好么？对你也还好吧？”

  小月木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脑子还混乱着，不知如何回答。

  钟思阳想起小月曾经跟他说过的家庭情况，她爸早就再娶，不怎么联系了。他赶紧接过妈妈的话，不让她继续再问。

  “菜都凉了，先吃着，晚点慢慢聊。”

  “是啊，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看着你们这些孩子都过得很好，我们做家长的也能安心了。”

  钟妈妈柔声笑着给小月夹菜。

  “人海茫茫，这都能遇上，你们太有缘分了！”

  钟思雨看着妈妈，感慨道，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钟思阳。

  “哥！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什么？”钟思阳诧异，小月和钟妈妈也抬头望向钟思雨。

  她却故作神秘地转着眼珠，嘿嘿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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