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客厅里异常安静，莫凯良慌张无措的情绪，全被童乐看在眼里，童乐虽然答应过莫凯良，不将此事讲出，可她当时也只是为了暂时安抚莫凯良而已。

她是不可能帮着莫凯良去隐瞒此事的，当日在公司食堂的聊天内容，早都被监控视频拍下，她也早做打算，做了录音。

她是不会帮莫凯良的，就当是利用也好，欺骗也罢，因为莫凯良本身也不是个值得怜悯之人。

或许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即便眼前的莫凯良看上去是情深义重的，可这份情深义重，也仅仅只是针对蓝青青，更何况，蓝青青也是个罪人。

有情固然好，可也正因为有情，让原本老实憨厚的莫凯良，为了能满足蓝青青填不满的欲望，走上了做局引人赌博，违法放高利贷，甚至是暴力催收的行当。

这笔账，早晚都是要算的。

童乐此行当然也是有备而来，她若不是把莫凯良调查了个底儿朝天，也不会冒然来此。

童乐深吸气，开了口，“我很感谢那日，你把这个秘密告知于我，但同时我也清楚，你所谓的，公司里莫名其妙死了一个人，其实就是被你的手下暴力催收给打死的。那人是个孤儿，死了也无人问津，但你手底下那个名叫郑树才的人，已经全都招了。”

莫凯良忽然起身，“你阴我！你收买了郑树才！你想害死我！”

童乐纹丝不动，“不是我收买了郑树才，而是警方调查了你的公司，自然也调查了郑树才，郑树才那个人，胆子挺小的，警方吓唬吓唬，就全招了。”

莫凯良浑身发抖，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走上了绝路。

童乐坦言道，“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主动给警方提供线索，就当是为了蓝青青，也为了弥补你自己的过错。”

莫凯良红着眼，指着自己的胸口，“我有什么过错？人不是我杀的！我也从未让他们杀人！是，我暴力催收了，但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想赚点钱而已啊！我要养家，我要养我的女人，我还要养那个孩子！如果我不赚钱了，蓝青青怎么办？那个孩子怎么办？那个孩子长大了是绝对不可能养活自己的！他们需要我！他们不能没有我！”

童乐面不改色，“所以你就给村里刚拆迁的村民，下局设套，让他们去赌场赌博，赢了还好说，你拿点提成。如果没钱了，你就让他们在你这里贷款，用房子抵押，用家里人的未来去抵押，然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郑树才说了，你当初的第一笔单子，逼得同村的一个拆迁户自杀了，老婆也跟着一起去了。你还觉得，这些人的性命，跟你没关系吗？”

童乐看着莫凯良死不悔改的模样，“是啊，你只是没亲手拿着刀子，架在他们的脖子上让他们去死，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逼着他们去送死！”

真相被一件件揭穿，莫凯良额头满汗。

童乐再次开口，“你以为我帮你保密，你就能逃得掉吗？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莫凯良，其实早就有人去警局举报你了，只是因为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所以没人能真的对你怎么样。你还觉得，你做的这一切，是为了所谓的家人幸福吗？你为了蓝青青的幸福，你断送了多少个家庭，甚至是性命？设局赌博、放高利贷、暴力催收，随便哪一样，都够你死过千百次了。”

莫凯良驼着背，苦涩一笑，“是啊，随便哪一样，都够我死上千百次了……可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出生就可以拥有一切，而像我们这样的蝼蚁，就算拼尽全力，都得不到最简单的幸福？甚至，需要我去杀人，去害人，去用争抢的方式，为自己博得一席之地？为什么？”

莫凯良漠然看着童乐，“为什么？你能给我答案吗？”

童乐开口，“那你相信因果吗？”

莫凯良摇摇头，又点点头，他相信，是因为他此前作的恶，如今遭到了报应。他不信，是因为他不明白他今生的凄苦人生，又是因为何种因？才得了这般的果。

童乐说道，“我相信世间有轮回，人也不止活这一世，当初父母卧床不起，而我又得知了柯文杰的真面目的时候，我也曾发出跟你一样的疑惑，为什么？”

童乐苦涩一笑，“那段时间很痛苦，异常痛苦，苦到连吃糖，都不觉得甜，那会儿因为想不明白，一个人走上了大厦的楼顶，曾想过就这么一跃而下算了。可站到大厦顶楼的时候，我站在最高处，看到了最高处的风景，我看到了远处的山，看到了山上供着的庙宇和神像雕塑，我那会儿就想着，像那种地方，应该聚集了很多人的愿景和倾诉吧？总有人过得比我苦，也总有人去那种地方寻求答案，所以我也去了。我去那里敬香，去那里抽签问卦，可统统问不出答案。后来我遇到了一位小师傅，我问小师傅，为什么我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小师傅就问我，你相信因果吗？”

莫凯良开口，“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童乐微微一笑，“我说了跟你一样的回答。”

莫凯良焦灼，“那小师傅是怎么回答你的？”

童乐道，“小师傅说，若是不相信因果，他解释再多也无用，但若是相信因果，那便亲自去试一试，试试这所谓的因果论，到底是存在的，还是用来慰藉人心的。”

莫凯良微皱的眉头下，眸光逐渐变得清浅，没了刚刚的焦灼与不甘，似乎是懂了，也明了。

童乐说道，“我试了，我用了三年时间，去报复柯文杰，柯文杰也的确遭到了报应，这因果论就算是成了。所以，我信了小师傅说的因果论。那至于我的出身，或是你的出身，人不止活这一世，那便是有前世和后世的因果。因为信了因果，所以有了信仰，所以，往后的人生，便有了敬畏之心，不作恶，便不得恶果，种善因，结善果。”

一席话落地，莫凯良瘫坐在沙发里。

童乐朝着蓝青青的卧室房门看了一眼，冲着莫凯良说道，“警方的人就在楼下，我刚刚跟他们说了，如果你自己走下楼，就算你自首。你自首，蓝青青后面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孩子我会帮忙治病，钱的事情我会解决。蓝青青的身体我也会帮忙找医生，治疗费用我也可以帮忙。”

短暂的沉默，童乐看到莫凯良已经不再挣扎。

莫凯良缓缓站起身，又缓缓穿上外套，他看似体面地走到家门口，换上昨晚擦过的皮鞋，冲着童乐说道，“我给青青做了饭，如果她一会儿醒了，你帮我把饭菜热一热，孩子的奶粉也弄好了，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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