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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渡了


闻书砚向病房里走时,耳边回荡的全是何主任的那句话,“你放心闻先生,血库里AB型血准备非常充足。”

  他怎么可能放心,放的哪门子心?

  血够用,随便流?

  闻书砚终于走到床边时,沈知蒽还在睡着。

  他静静躺下,与她面对面。

  医院走廊的夜灯大亮,透过门窗在沈知蒽脸上洒下薄薄一层光晕。

  将将映出她清秀的眉毛,自然卷翘的密长睫毛,俏挺的鼻尖,极好看的嘴唇……

  就这样看着看着,闻书砚喉咙酸了,鼻尖酸了,眼眶也酸了……

  “沈知蒽,求你,我求求你别再流血了,好不好?”

  “如果这些血必须要流出去,那就换我替你。”

  闻书砚仰躺到陪护床上,望着雪白的顶棚没有一点睡意,到如今年岁,他向来顺风顺水,从未这么无力,无望过。

  “恳求佛祖,菩萨,神明……让我替沈知蒽流血,让我替她,恳求……”

  凌晨五点二十分,沈知蒽醒了。

  目光所及,闻书砚的侧脸渐渐由模糊变为清晰。

  沈知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一涓血液流了出来。

  她默默算着时间,中午,中午之前再停不下来,一切就都徒劳无功了。

  她不再有睡意,就静静看着闻书砚清晰的侧脸。

  每处轮廓与棱角都生得巧夺天工般完美,所以,他的孩子该有多么好看呢?

  那一定是集智慧与貌美于一体。

  沈知蒽想着想着,手便不自觉地触向闻书砚的脸。

  即将贴到他皮肤的一瞬间,手指却被闻书砚给捉了去,转而就贴上了他的唇。

  柔软温热的吻,在沈知蒽手指上细细密密落下来。

  “不好好睡觉干什么呢?把眼睛闭上睡觉。”

  闻书砚嗓音里尽是疲倦与沙哑。

  “你没睡?你不是睡着呢嘛?”沈知蒽手指间缠绕着闻书砚的温热气息。

  “你都盯着我看半天了,早被你盯醒了。”

  闻书砚靠近,把沈知蒽搂进怀里,《豌豆公主》的故事从他唇齿间逐字逐句溢出。

  沈知蒽竟迷迷糊糊再次睡去。

  直到早晨七点多,医院走廊里嚷嚷闹闹,穿来走去的声音终于把她吵醒。

  方盛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看人醒了,赶快打招呼:“沈医生,早上好。”

  “早上好,”沈知蒽四处看了看,没见到闻书砚身影,“他呢?”

  “哦,闻工出去抽支烟,烟瘾犯了。”

  方盛只能这么说,他哪敢说老板昨晚一夜没睡,一早空腹就开始吃止痛药,不抽点烟根本顶不住。

  不会儿,闻书砚的手机在沙发上响起。

  屏幕上显示净玄法师。

  闻书砚不在时,他允许方盛接他电话。

  “喂,您好……”

  电话挂断后,方盛一边拆早餐保温箱,一边重复电话内容,恐怕漏掉一个字。

  市妇婴医院楼下,一束束温煦的阳光倾斜下来,院里一片生机。

  树绿花苞嫩,这树开败了,那树又争着绽放。

  闻书砚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抽烟,双臂衬衫袖挽起,天暖了,丝毫觉不出一丝凉。

  他连抽两支烟也没觉得精神多少,又偏头点了第三支。

  身后,是医院的地上停车场。

  一辆白色雅阁,开出去,退回来,反反复复折腾,就是进不到停车位里。

  很快,车上下来一个女人,是个孕妇,月份一看就比沈知蒽大。

  孕妇手里拎着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预约检查单。

  她满脸焦急,左右看来看去,想找个人帮忙,但是所有人都进出医院,行色匆匆。

  最终,她注意到不远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抽烟的男人。

  也就他看起来有点时间,但是他一身矜冷贵气,光看侧脸都很帅。

  不像好说话的样子。

  孕妇只犹豫了两秒,一咬牙向他走过去。

  “先生,您能帮我把车开到停车位里吗?我检查时间马上到了,越着急越停不进去。”

  闻书砚侧过脸,去看那辆当不当,正不正的白色雅阁,两侧都有车停着,她就倒不进去了。

  “行吗先生?”孕妇急得脸色发红。

  闻书砚熄了刚点上的第三支烟,简言说:“可以。”

  车子没熄火,闻书砚上了车,向左前方稍打方向,开出少段距离,接着就倒了回去。

  车子停下后,位置精准到左右两侧离白线的距离一样宽。

  这个时候,左侧车辆处有一家子出院的人过来。

  有人抱婴儿,有人扶孕妇,有人手里搓着一只装着奶粉的奶瓶,也不知是为了摇匀还是保温。

  闻书砚从驾驶室下来,孕妇感激地连连致谢。

  一句“不客气。”刚落下,只听“嘭”得一声炸响。

  是奶瓶磕到了旁边车车门上,霎时间,玻璃碎片飞溅出来。

  闻书砚眼疾手快,伸出手臂在孕妇肚子前挡了一下。

  当时他只觉得手臂“嗖嗖”几下,也没觉得疼。

  直至等电梯时才感觉手臂半痒不痛的,闻书砚抬腕一看,手表上边点位置,三条血痕。

  像猫挠的似的。

  伤口可能不浅,有鲜红血流出。

  闻书砚到十二楼护士站去要了两支酒精棉签,简单擦掉血迹,袖子一落,遮住伤口就回了病房。

  见老板回来,方盛赶快给闻书砚重复电话内容,再晚一会儿,他该记不住了。

  因为电话内容是他从没接触过的。

  “闻工,净玄法师给您打过电话。”

  “他说帮您敬给金身佛像的香火,在此之前都不好,今日香火转旺,渡了。”

  “他说这么跟您说,您就明白了。”

  闻书砚了然。

  上午十点多,产褥垫上终于不再见鲜红,而是星点的褐色,是之前未排净的陈旧血。

  两个人高兴地抱在一起,眼泪都要流出来。

  ……

  五天后。

  雅颂大院,阳台上阳光柔和,一抬头就能看见珲河光景。

  沈知蒽身穿一条长款睡裙,坐在地毯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河面上飘游的天鹅。

  有白天鹅,有黑天鹅,成双成对的,时不时交颈而舞。

  惬意极了。

  闻书砚让沈知蒽歇着,他自己在衣帽间里给她找换季衣服,一会儿带去雅颂湾。

  “老婆,你说的吊带长裙,是要米色的,灰色的,还是浅蓝色的?”

  沈知蒽在阳台回应他,“米色的吧,米色的宽松些。”

  闻书砚把米色裙子从衣架上摘下,才发现裙角夹进了一个关好的抽屉里。

  他又弯腰把抽屉拉开,里面装得满,全是各种证件。

  护照,出入境通行证,学位证书,驾驶证……

  但是最醒目的还是那本居民户口薄。

  闻书砚将暗红色居民户口薄拾起,唇角勾起饶有深意的弧度。

  ——

  回雅颂湾的路上,春风和煦。

  沈知蒽落了车窗,温柔阳光照在白皙的脸上,她弯着唇角闭上了眼睛。

  一路上就这样懒洋洋地靠在椅背里。

  每一阵春风拂过,都把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吹到闻书砚这边。

  雅颂湾和雅颂大院一桥之隔,沈知蒽正觉得今天的路程好像远了些。

  闻书砚就减速停了车,“老婆,到了。”

  沈知蒽一睁眼睛,并没有看见闻书砚的宅院。

  显现在眼前的,是庄重肃穆的—  —区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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