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云彩闪了一下，随即就僵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散开，露出一张可男可女，雌雄难辩的俊脸来，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木簪在头顶挽了个发髻，身着一身洁白僧衣，手持玉净瓶，里面还插了几根柳枝，朝着孟婆深深地揖了下来：

  “杨柳大仙，我，我，我这里有礼了。谢谢您对小徒的爱护，我，我实在对他不起，也实在没脸见您！！”

  他一出来，孟婆就挥了挥手，把四面八方窥伺这里的那些神通都挡了回去，不止一个神仙捂着眼睛惨嚎了一声。

  孟婆又一挥手，观音就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再看孟婆，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取了张案几出来，顺便取了两只精致的蒲团出来，又取了一只小泥炉，一只陶壶，就在云上烹起茶来，一副要跟他促膝长谈的架势。

  观音叹息了一声，知道这位大仙是不会就这么放过自己了，只好安心坐了下来。还把孟婆手中的茶具接了过去，慢慢点起茶来。

  两人枯座良久，孟婆刚要开口，太乙突然从下面窜了上来。气哼哼地瞪了观音一眼，背对着他坐下了。

  观音苦笑一声，艰涩地开口唤了一声：“五师兄。”

  太乙并不回头，只气哼哼地道：“别叫我师兄。你不是现在成了那西方的观世音菩萨嘛，好大的排场，听说和那玉帝都能平起平坐，我哪里禁得起您这一声儿。”

  观音苦笑：“师兄，你又何必说这些话来刺我的心。你明明知道当时非我所愿，是老爷非要搞什么东西方制衡，佛法也要由我们西方的人来传扬，我们三人才不得不离了这里去了西方，到底和他们那边的人理念不合，我一直居于南海，也并未和他们同流合污，你这样说，不是刺我的心嘛。”

  太乙突然转过身来，恶狠狠道：“你并未和他们同流合污，那小六耳算什么？他西方要顺应天道，要助人族大兴，为什么要把妖族的人带去应他们的劫！！好处全是他们的，坏处全是我们的？凭什么？吃了我们的饭，抢了我们的法宝，连我们的人都要抢？也不管这些人是不是甘愿？从你，到孔宣，到如今的小六耳，哪个不是这样？”

  “还有你，自己当年受过这样的委屈，为什么到自己的徒弟身上，还要孩子受这样的罪？你当年走，师尊就跟心上就挖了个大洞似的，前些日子我去看他老人家，他还动不动就叫慈航，你晓得不晓得？”

  “还有，你是怎么养孩子的？六耳这样小，你竟然不知道给孩子洗个澡，不知道给孩子吃顿饭，就这样饿了孩子几年？你小时候，师尊是如何如珠似宝地待你的，你竟然都忘了不成？”

  “慈航，一千多年未见，你怎的如此的狠心！！”

  观音满脸都是苦涩：“可是师兄，你不知道，我要是对六耳太好了，只会让他更快地受那坠心之痛。对他越不好，他们反而没有话说。就这，他们还催着我让我赶紧让六耳反上天去，好走下面的流程呢，还说一切不过就是走走过场，赶紧把六耳压在山下过那五百年是正经。”

  “我不教他，不疼他，那边就是急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他们怕因果，不敢和六耳牵绊过深。再怎么的，也比在那五指山下压上五百年，来得好吧？”

  “师兄，你我，包括师尊和老爷，不过都是天道的一枚棋子罢了。又能怎么着呢，不过是拖一日过一日罢了。”

  三人沉默了半天，只听得到泥炉下面的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太乙最心疼这个师弟了，他们本来关系就很是亲近，看慈航满面落寞，到底还是不忍的，给他添了一杯茶，问道：“那你现在，做何打算？”

  慈航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我能有什么打算，六耳是自己跑出来的，又跑来了杨柳大仙这里，我也不敢撄其缨，只好回去禀报了。大不了就是认个罚，我也惯了，反正他们手里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做得了事的人，师兄不用担心我。”

  说着，他站了起来，朝着孟婆又深深地施了一个礼，说道：

  “大仙，就是晚辈又累了您了，这些主意都是晚辈想的，跟六耳没一点关系，六耳，还是多烦大仙照管了。”

  孟婆在心中暗叹他为六耳的一番苦心，可还是点头应了他。

  慈航大喜，冲着孟婆和太乙又各深深施了一礼，转头就潇洒地走了。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孟婆回头叹息了一声：“你们几个，出来吧！！”

  她所在的云彩下方的一朵小小的白云里，钻出了好几个小脑袋，嘿嘿笑着爬上了她的云朵。除了悟空，龙儿，哪吒，还有个一脸泪水，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却又怕发出声，把自己一只小爪子塞进嘴里狠狠咬着的小六耳。

  孟婆又叹了一声，感觉今夜把这一年的叹气声都用完了，挥开要腻进她怀里的龙儿和悟空，哪吒早就坐进他自己师傅的怀里撒娇了，伸手把小六耳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师傅也不是真心不要你的，是为了你好，你懂了吗？”

  小六耳在她怀里拼命地点着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孟婆接过龙儿递过来的一方手帕给他擦着眼泪，劝他道：“好孩子，你师傅也是不得已，就像你师伯说的那样，其实你师傅比谁都心疼你，没办法，对你太好，他现在也护不住你。你乖乖在姨姨这里待着，等一切事了了，我就叫你师傅来接你，好不好？”

  小六耳拼命地在她怀里点着头。孟婆又叫了龙儿和悟空过来，让他们看好弟弟，不许任何人欺负他，特别是龙儿，多给六耳做些好吃的给他补补，练功时也要带着他，但是尽量让六耳少出门，省得那些不要脸的再想办法把六耳给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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