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鸣和站起，看着林擎茫然的眼神，笑道：“未尝时，只觉不过如此，浅尝后，才知其中玄妙。我从前，其实也不懂。”

  “总有一日，你会明白。”

  陈鸣和往李凤鸾那边走去，林擎急声道：“日后，我能唤你一句阿兄吗？”

  那人只是无所谓道：“随你。”

  林擎读过很多关于陈氏祖辈征战沙场的传奇故事，当年开国大将陈青云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庆功宴上却佯装醉酒，笑称自己是“江北蓬蒿人，汴梁天子客”。

  天子客，便是臣。

  先皇李长生建国登基之日，便定下两家姻亲，陈氏有女便是太子妃，无女便娶嫡公主。

  可惜秦王造反，承天门事变，赢得不是与陈氏联姻的太子殿下……

  林擎不免惋惜，若是陈氏还守在北境涧河关，又何惧区区靖国？

  李凤鸾见男人朝自己走来，满目春风的，再看向不远处的林擎，这一会儿神情几番变幻，她上前迎了几步，敛眉问道：“你威胁他了？他怎傻了？”

  男人轻笑，“你全程看着呢，我可是没有碰他一下。”

  李凤鸾见他还有心思说笑，恼道：“他可是锦衣卫，一品大臣见他们都得抖一抖。进了诏狱那鬼地方，不掉一……”

  “阿兄。”

  林擎这一声，李凤鸾立马噤了声，吸了一口气，咬着唇硬生生把后半句憋了回去。

  她睁大眼睛看着陈鸣和，眸光微动，仿佛在问：“你何时认的弟弟？”

  陈鸣和的浓眉像是挥墨随意勾成，比寻常剑眉少了几分凌厉，如今眉峰一抬，更添了几分玩世不恭的得意，仿佛在回她：“刚刚。”

  “你我再下一盘。”

  林擎这句，显然不是对李凤鸾说的。

  她偷偷伸手搭在他腰带上，垂首偏向一边，只出了个气，未出声，“你会下棋？”

  陈鸣和包住她的手，拉在身旁，应了句，“好。”

  李凤鸾不懂这两个男人都在笑什么，一个唇上压不住的笑意，一个暗戳戳的窃喜。

  乱了，都乱了。

  她愣神间，二人已经走到院内。

  棋盘旁，林擎却未落座，“阿兄当执白子。”

  白棋为尊，应先行。

  林擎刚刚都未让李凤鸾执白子，这会像是变了一个人，好生奇怪。

  “不必，同她一般，执黑便好。”

  陈鸣和直接坐在她刚刚的位置上，长腿一蹬，就开始捡棋盘上的黑子。

  林擎也欣然坐下，将白棋收到白玛瑙棋罐中。

  李凤鸾站在门洞边，皱眉看着眼前的怪异景象，她暗中私通的野男人和她御赐的未来驸马正在她的寝殿小院中下棋，没人管她。

  “阿兄是如何做到让叶片中途卸力的，以薄刃见血易，足力射出便可，中途短力却难控。”

  林擎喜武，一路在锦衣卫高升，还能让手下人心服口服，自然不全是沾他父亲林晟的光，更是凭借一身武艺打出来的。

  李凤鸾坐到花丛旁的躺椅上，朗日当空，绝不是梦。

  “若十分力能入木三分，十五分力方能中途卸尽。”

  陈鸣和弹起一枚棋子，棋子打在树梢上，击落不少半黄的叶片。

  接住落下的棋子，轻点在棋盘上，他翻手夹起一片在半空的落叶，手臂一晃，叶片径直飞出，速度极快，却在中间像是被人击落，缓缓落下。

  “多那五分力，是让它飞得更快，而非更远。”

  这男人倒是知道投其所好，这不得让那林擎迷了眼。

  李凤鸾瞧着林擎眼里的光，可谓是满目繁星啊。

  少年郎紧紧盯着棋盘对面的男人，时而浅笑，时而点头，时而说两句话，时而垂眸深思，哪还是刚刚正襟危坐和她下棋的冷漠模样。

  那少年微勾的红唇一张一合，温声道：“阿兄，明日可否同我比试一番？”

  棋盘对面的男人浅笑道：“暗阁习的是一击毙命的狠辣手段，并不适合锦衣卫。”

  少年笑得清朗，“无妨，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身法何分好坏？”

  他回：“那好。”

  颇具宠溺的一句，那好。

  那好？

  李凤鸾：“……”

  不对劲，不对劲，这两个男人不对劲……

  她去房中拿了蒲团，放到陈鸣和一旁，紧挨着他跪坐。

  对弈的二人一同看向她，有些疑惑。

  林擎好意提醒道：“公主，一张棋桌容不下三个人。”

  瞧瞧，瞧瞧，这人已经开始明着同她抢男人了。

  她扬起下巴，像护食的小猫扬起炸毛的尾巴，“观棋不语，本宫就在这看着，你们说什么你们的。”

  陈鸣和目光落在她跪坐的膝盖上，沉声道：“阿月，别闹。”

  前几日磕的淤青还未散，今日又跪了半日，还这般不安生。

  李凤鸾双唇微撅，可怜巴巴的看他。

  他无奈的笑了笑，落下一子，“你好生坐着，莫伤到膝盖。”

  她将腿侧到一旁，实打实坐到蒲团上，阴恻恻的看着对面的林擎。若不是林擎在，她又何须端着架子跪坐着。

  林擎察觉到李凤鸾的目光，看向她，笑意忽的收起，面无表情的落下一子。

  他看着陈鸣和落子，又悄然勾起嘴角，让李凤鸾抓个正着。

  呵，装模作样。

  “阿兄这一手声东击西，倒是妙啊。”

  呵，寡廉鲜耻。

  林擎蹙眉思索，轻叹一声，很是纠结的落下一子

  呵，搔首弄姿。

  李凤鸾放在腿上的手被身旁的男人捏了一下，她偏头看他，他漆黑的眸中写着不满二字。

  “不看棋，看什么呢？”

  她撇头看向棋盘，呵，拈花惹草。

  “公主，天暗了，可要掌灯？”丹霞在院门口问道。

  李凤鸾抬手，丹霞将院中的灯笼点好，又放了灯台在棋桌旁。

  李凤鸾是坐在棋桌自带的矮榻上，丹霞跪在一旁的地上，“公主中午便未用膳，晚膳可要早些？”

  秋日寒凉，今日她算是体会到了，伸手虚扶了一下丹霞，“起来说话，院中不比殿内，不必跪了。”

  丹霞自是明白李凤鸾的体谅，笑着起身，又问道：“公主，传膳吗？”

  李凤鸾眼皮一跳，绕着棋桌看了一圈，她自是不想三个人一块吃。

  见一旁的陈鸣和点头，丹霞忙应道：“奴婢这就去。”

  “等会儿”二字咽了下去，她觑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行。

  他的很行。

  她笑得十分僵硬，“天色已晚，林佥事想必还有公务在身，本宫就……”

  林擎恭敬打断道：“陛下说至酉时尽，如今不过刚过申时，臣不敢忤逆旨意。”

  呵，有理有据。

  身旁的男人出声，“刚好棋局未完。”

  好。

  他俩真的很好。

  她扶额，遏制住自己想掀了这棋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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