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空白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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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五那日,一身红色宫装的李凤鸾跪在乾清宫外,手中拿着一个木牌位,其上无一字。
“公主,您这是何必呢。人死不能复生,莫要折磨自己啊。”
一旁俯身劝慰的太监正是宦官之首——魏奴。
不待李凤鸾开口,乾清宫的殿门打开,一身黄袍的皇帝阔步走出,垂眸看向跪在阶下的李凤鸾,无喜亦无怒,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魏奴快步走上台阶,三两步退到皇帝身后,低垂着头,时不时偷瞄几眼李凤鸾,眼中有些许担忧。
李凤鸾举起牌位,低头做叩首状,正声说道:“儿臣斗胆,请父皇成全女儿和陆峥的婚事。”
皇帝目光扫过无字的木牌位,看向远处的城墙,幽幽开口:“你……很聪明。李凤鸾,你知道朕不会答应你的,为何还来。”
一个无字的空牌位,皇帝知道她不是问陆峥,是在问他陆氏之罪、元妃之死。
李凤鸾起身看向皇帝,眼神坚定,“儿臣来求一个心安。养育之恩,竹马之约,儿臣该来。”
“求心安?好一个求心安。陆渊企图谋反,按大卫律,当诛九族。朕念他劳苦功高,留他几分颜面,这才未下旨通达四方。你与其嫡子的婚事,便自此废了吧。你是朕唯一的嫡公主,当配天下最好的儿郎。”
皇帝静静的看着李凤鸾,神情并无波动,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
李凤鸾挺直脊背,看向皇帝,一字一句说道:“儿臣既是定下的陆家妇,便不入别家门。”
李凤鸾见到皇帝微微扯动的嘴角,才稍稍松了心。一个人心神乱,便不再是无懈可击。
“来人!下旨昭告天下,丞相陆渊犯谋逆,诛九族,废除其嫡长子与御国嫡长公主婚约。”
皇帝拂袖而去,未回头看李凤鸾一眼,“你既要为陆家出头,便在此处跪着吧。”
魏奴转身时,侧首看了一眼李凤鸾,眼中不忍,却只能跟着皇帝进了乾清宫。
鹅毛大雪飘然而落,一身红衣的李凤鸾在雪中格外显眼。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柄霜色的油纸伞遮在李凤鸾的上空。油纸伞上画着一支嫣红的腊梅,开的正好。
“皇兄。”
李凤鸾只看这画得栩栩如生的梅花,便知是太子李承嗣。
李承嗣站在李凤鸾身旁,将伞倾斜在李凤鸾的头上,轻声劝慰,“阿月,为何偏要同父皇较劲?”
她低垂下头,答道:“皇兄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在乎,可快乐?”
李承嗣看着面前的乾清宫,苦笑着说:“皇城之中,谈快乐,是奢望。”
“那该怎样,顺其自然?袖手旁观?明哲保身?死去的人不会再痛了,那活着的人呢,可能心安?你让我作壁上观,冷眼看着他们枉死,我做不到。”
李凤鸾伸手擦去木牌位上的水珠,原本白皙的手指关节被冷风吹得通红。
“母后说,阿月的性子才是皇子该有,看似不争不抢,实则锱铢必较。可我却不这么认为,阿月你随心肆意而行,从不在意旁人如何分说。这般洒脱,敢爱敢恨的性子,却是与皇子该有的内敛沉稳截然相反的。”
“皇兄,漩涡之中,没人能肆意而行。既定的命运,或早或晚罢了。”
李凤鸾在劝李承嗣,也在劝自己。一叶扁舟,逆流而上,拼尽全力,终究也逃不开这条河。
李承嗣并未应答,只是默默收起伞,抬脚走向乾清宫。
李凤鸾抬眸看向李承嗣的背影,身穿赤色常服的少年身姿挺拔,步伐平稳。她清楚,他从来不是宫人口中沉溺琴棋书画的懦弱少年郎。
乾清宫内,皇帝似乎并不意外李承嗣的出现,自顾自的端起桌上茶杯浅浅饮了一口。
李承嗣跪地行礼,徐徐说道:“父皇,阿月自幼体弱,这般冰天雪地,怎受得住。”
皇帝冷哼一声,将茶杯重重摔在桌上,问道:“你可知她今日来此处作甚?”
李承嗣垂首答道:“阿月自幼在元妃宫中长大,总归是受元妃的养育之恩。”
皇帝看着门外跪着的李凤鸾,“她今日可不是来求朕安葬元妃的。她是逼朕将陆家之事昭告天下,世人皆知陆氏之罪,日后她才能替陆氏平反。”
“她是想翻案!”
皇帝语调提高,斜睨着地上跪着的李承嗣,说道:“便是你们几个毛头小子加在一处,都斗不过外边的那个小丫头。你们走一步看一步,她还未动,便已算尽百里。”
“罢了,出去告诉她,朕允了,让她拿着木牌位滚回栖梧宫。”
李承嗣见皇帝松口,赶忙应道:“谢父皇成全。”
皇帝挥挥手,李承嗣大步出了乾清宫,向李凤鸾走去,急声道:“阿月,父皇允了,快起来。”
李凤鸾双腿早已冻得僵硬,艰难的撑起身子,却是一步都迈不开。
李承嗣见状背对着李凤鸾蹲下身子,“快上来。”
李凤鸾犹豫片刻,轻轻趴在李承嗣的背上,她想,若他不是胡皇后之子,也会是一个很好的兄长吧。
乾清宫内,皇帝看着二人离开,悠闲的端起一旁的茶杯,“朕的这个太子是大智若愚,凡事装作不知,只求个天下太平。朕这个女儿呢,锋芒毕露,唯恐天下不乱。”
“偏偏她是皇子中最像朕的,可惜是叶氏之女……”
一旁的魏奴,并未应声,只当自己不存在般,静静听着皇帝的自言自语。
皇帝随手拿起桌上的奏本,漫不经心的说道:“朕倒要看看她怎么为陆氏翻案。”
大雪纷飞,一片雪花落在李凤鸾的睫毛上,随即被呼出的热气融化。
“阿兄,今日,多谢你了。”
李承嗣的脚步一滞,“我是你的兄长,自该护着你。”
李凤鸾记不得后来李承嗣说了什么,半梦半醒间,她总觉得只是一场梦,可是却醒不过来。
那日之后,李凤鸾一病不起,直到二月初才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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