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央！”

  这两个字，闻野竟然没发出声音，他稍显狼狈地咳了一下，让干涩的声带恢复功能：“黎央。”

  “喂？能听见吗？”黎央在电话那头问。

  “能。”闻野立马回道。

  “喂......喂......”

  “听不见吗？”闻野焦急起来。

  信号不好，闻野连问几遍，得不到回答，黎央那头明显听不见他的声音。

  闻野攥紧手机，甚至能听见骨节咯吱作响：“黎央，我能听见，你别挂电话。”

  里面传出一些人的说话声。

  “通了吗？”

  “通了，但是听不见声音。”

  “这可咋整啊，就剩最后一格电了，这是唯一能打进来的电话。”

  “信号太弱了。”

  “再不来人，老板就撑不住了。”

  厂区办公楼二楼办公室，黎央和其他五人正聚在一起等待救援。

  十几个小时过去，众人的电话皆电量耗尽，只有保安的老人机还亮着。

  可是，他的电话一直显示没信号，拨打了几十个电话，甚至跑到楼顶去，仍旧不行。

  大家干等无法，死马当作活马医，拔下各自的电话卡轮流插进去，尝试接收信号。

  在众人尝试一一失败后，黎央最后把自己的手机卡插了进去。

  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手机右上角显示出微弱的信号。

  “诶，诶，诶......”胖胖的客户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操，有信号了，快，快打报警电话。”

  黎央看着时断时续的微弱信号，对着数字“1”，正准备摁下去。

  这时候电话响了。

  是一串手机数字，黎央没有特意记过，但是平静的湖水中突然泛起巨大涟漪，他认出这是闻野的号码。

  “闻野，你在吗？”黎央突然问。

  闻野唇角哆嗦，喉结上下滚动，“我在。”

  “听我说，现在我们这里有六个人，其中一人腿部受伤，伤口已经感染发炎，急需药品。我们的位置是厂区办公楼二楼，一楼已经被洪水淹没，办公楼西侧有墙体断裂，因此这栋楼有坍塌风险。”

  黎央说了这么多，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因此他并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听见。

  没有丝毫犹豫，他继续往下说。

  “我们还能撑一段时间......让救援队伍注意安全。”

  “别担心，我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这场单方面的通话，以手机电量耗尽而结束。

  黎央敛神看着息屏的手机，悬在头顶的麻筋被人轻轻拨动，震得他全身发麻。

  他没想过，唯一一通求救电话，是闻野打来的。

  可是，闻野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哗哗的水流声，以及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他们应该庆幸，还有一栋楼能成为暂时的容身之处。

  由于平时保安吃住在这里，所以他们暂时不缺食物和保暖衣物。

  只是，墙体裂缝在扩大，这个安全屋已经不安全。

  随着最后一只手机电量耗尽，他们完全失去了电源。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头顶的黑云却没散去，到处暗得不像话。

  又熬了大约一个小时，众人因过度疲惫，已经睡去。

  黎央没有睡，他来到窗边，紧盯着黑色的洪水，竭力倾听外面的动向。

  可是，本就偏僻的厂区，怎么会有人。

  厂区离乡镇有几公里距离，就算救援队成功进入灾区，也是先搜救离得最近的群众。

  而他们的救援，会在最后。

  天灾在前，生死就在一瞬间。

  也许，他走不出去了。

  这时候，他想了很多，想到黎苗，想到张叔他们，想到德仲国际的同事，以及——闻野。

  那个他原以为会永远消失在他世界的人，以猝不及防的方式重新闯进他的生活。

  六年的间隔，多年前的背叛，让黎央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在生命很可能终结的今晚，他脑中想到的最后一个人是闻野。

  他的好，他的坏，以及他最后的电话。

  时间缓慢流逝，黎央又累又困，后来实在撑不住，便倚着墙阖目休息。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叫他。

  黎央迷茫地睁开眼，侧过耳朵，仔细辨别。

  “黎央~”

  真的，有人在叫他。

  黎央一颗心怦怦直跳，因为这个声音他很熟悉。

  不可能，不可能......

  黎央快步往楼上跑。

  楼内有通往顶层的楼梯，为了寻找出路黎央上去过几次，只是他初次到这儿，并不熟悉当地地形，而且天很黑，他完全看不清这栋楼周围是什么情况。

  他跑上顶楼，狂风吹得他弓起腰。

  空气中夹着各种碎片、尘屑，黎央避之不及，脸上被刮开好几道口子。

  “黎央！”

  这一次，黎央清清楚楚听见了闻野的声音。

  “闻野！”他大声喊回去。

  “黎央，我来了，我在这儿。”

  办公楼背后的山坡上，有手电筒亮光，戳破浓密的暗夜，在诡谲的危险下照出一片生机。

  “闻——野。”

  黎央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呼喊，可是声音被狂风吹散，能传出去的不足十分之一。

  就是这十分之一，被闻野抓住了。

  闻野从背包里拿出所有手电筒，全部打开，光束冲天，似要撕破那浓黑的乌云。

  终于，黎央发现了他。

  黎明已至，破晓还会远吗。

  闻野举着手电筒，一身狼狈，几乎半跪在山坡上。

  离他不远处是湍急的洪流，而他几乎爬过了整个山头，绕过洪流，来到了黎央身边。

  他身上的衬衫早就看不出颜色，裤腿一只长一只短，两条腿被枯枝乱石戳得伤痕累累。

  胸膛在剧烈起伏，周身紧绷的神经在听见黎央声音的那一刻全盘松懈。

  幸好，来得及，黎央还活着。

  这时候，楼下的众人听见动静纷纷跑上楼。

  看到山坡上的光束后，一个个激动地大喊。

  “有人来了。”

  “我们得救了。”

  “喂，我们在这儿，能看到我们吗？”

  四周是拼命挥舞着手臂的同伴，黎央视而不见，他手脚冰寒，动弹不得，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处那个模糊的身影。

  闻野，他来了，他自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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