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公社，宋家寨村。

  这天晚上狗叫了半夜。

  赵二起来好几次，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黎明时候，赵二家的大黑狗不叫唤了，他也没有多想。

  赵二他老婆陈招娣早早起床，赵二翻了个身继续睡，等老婆做好早饭叫他，他才会起床，吃过早饭然后下地干活。

  生活一直都是这样。

  当赵二朦胧再次睡着时，突然听到老婆在院子里尖叫。

  他跳下床，裤子都不及不穿，趿拉着鞋冲出屋子。

  “大早上的你鬼叫什么？”赵二怒气冲冲。

  陈招娣惊颤颤指着墙根，“狗，狗……”

  赵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见自家那条比牛犊还猛的大黑狗口吐白沫，已然死了。

  “妈的！”

  赵二怒骂，转身回房穿上裤子，再出来时手里就多了一把锋利的柴刀。

  打开栅栏门。

  光着膀子手举柴刀的赵二吼骂道：“哪个龟孙毒死了我家的狗，有种出来。”

  “我赵二做事光明磊落。”

  “有种出来，让我看看你们敢不敢和来硬的？”

  “滚出来！”

  “……”

  赵二叫骂，一路走过村里的大街。

  除了几个看热闹的人，没人搭腔。

  村长出来叫停赵二。

  “别骂了。”

  “人家都是泼妇骂街，你这一个大老爷们儿咋也骂街？”村长抽着烟，身上披着单衣，显然也是刚起床。

  赵二啐出一口唾沫，说道：“太他娘的欺负人了，对我赵二不满，居然把我家的大黑狗给毒死了，让他们生儿子没……”

  “住嘴吧你！现在是文明社会，你别动不动就咒人。”村长沉声说。

  “我不骂了，如果让我知道是哪家的王八羔子下药，我就活劈了他。”赵二气不过，挥着明晃晃的柴刀。

  这时，宋建国打着哈欠走出来。

  “大早上的，这是干嘛呢？”宋建国边说边揉眼睛。

  赵二目光落在宋建国身上，粗声大气说道：“建国，听人家说你昨晚都快十二点了才回家，你知不知道是谁毒死了俺家的狗？”

  “我去，你这怀疑我吗？”宋建国抖擞精神，看着赵二手里柴刀，“我回家的晚，是因为我和香枝约会了，你提着柴刀站在我家门外算几个意思？你家有刀，我家也有！”

  宋建国也是个暴脾气，转身就要回屋里拿刀。

  “建国，你回来。”村长叫住儿子。

  赵二说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这件事有点古怪。”

  同在一个村里生活，祖祖辈辈都认识，其实农村远不像城里人认为的那样一团和气，东家长西家短总有矛盾发生。

  就是有些人，明着不敢弄人家，总是在暗中下手。

  “古怪？”

  宋建国重复，而后说道：“赵二，你不会是得罪大仙了吧？大仙弄死了你家狗，算是给你一个警告。”

  “我做事堂堂正正问心无愧。”赵二将胸口拍得啪啪响。

  宋建国摇头，嗤之以鼻道：“话不要说得那么满，问心无愧最好，但也不能太自私，你说对不对？”

  太阳渐渐的升了起来。

  宋建国也不想再和赵二纠缠，他扭头说道：“爹，我早饭去孙家吃，你和俺娘说一声别做我的饭了，中午也不回来。”

  “你这小子还没和香枝结婚，就天天的往人家里跑？”村长瞪起眼睛。

  宋建国大步流星，说道：“正因为没有结婚，所以才要好好表现，早点把香枝娶回家，你也早一天抱孙子。”

  村长摇头笑了。

  赵二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于是提着柴刀回家。

  一路上，赵二也在想着刚才宋建国说的话，难不成真是犯了鬼神。

  回到家后，赵二来到大黑狗旁边，发现大黑狗虽然口吐白沫，但却没有一点农药的味道，而且那双狗眼瞪得老大，显然有些死不瞑目。

  “孩子他爹，这狗扔了可惜，不如扒皮吃肉吧！”陈招娣说。

  那个年代，实在是太穷了，家里死了鸡鸭鹅狗都舍不得扔，去毛扒皮煮了吃肉，也算是改善一下生活，所以陈招娣才说出来那样的话。

  赵二然起身，反手一巴掌抽在自家女人上。

  “吃，就知道吃！”赵二眼睛发红。

  被他打了大半辈子的陈招娣，捂着脸挺委屈，当她看向大黑狗时，又说道：“孩子他爹，这狗好像不是咱们家的。”

  “放屁！不是咱家的，还是你娘家的！”赵二心思乱，习惯了对老婆吆三喝四。

  陈招娣还想再说点什么，因为她看到这条死去的大黑狗有间杂的白毛，而她们家的狗一水黑毛。

  赵二找来一条袋子，将死狗装进去，扛起就出了家门。

  “赵二，扛的啥？”有人问他。

  “死狗！”赵二黑着脸，也不看人家。

  “去公社卖掉吗？”

  “不卖，去埋了。”

  “多可惜啊！”

  “你们懂个屁，这狗是被毒死的，你敢吃还是敢卖？”

  赵二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他觉得就是自己犯了鬼神，所以才报应到了自家的大黑狗身上。

  当然不能说了。

  前几年开展运动的时候，就因为在他家里发现了黄大仙，因此他赵二被戴了高帽成天去公社游街。

  丢人的经历不堪回首。

  虽说现在政策开放了，可赵二依旧担心会再来一次，所以他不会告诉别人心底的秘密。

  出了村，一路来到后山。

  找一处平整的地方，挖好坑，将袋子扔进坑内。

  埋好之后，赵二看看四下无人，他便跪了下去。

  “黄大仙，莫动怒，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还请大仙明示！大黑已经给您老人家送过去了，放过小人吧！”神神叨叨念了一通，然后又连磕三个头，这才起身离开。

  赵二前脚刚走。

  宋建国就从一棵大树后头冒出来。

  他一路尾随赵二过来。

  见赵二走远，他便把大黑狗给刨了出来，绕路回到小河边，解开袋子，将大黑狗剥洗干净。

  当天晚上，宋建国在孙家请盖方队的人吃肉喝酒。

  这个年头能吃上肉，简直比得上神仙，不知不觉几个人也就有些醉了。

  “来，我们喝！”宋建国出了名的海量，几杯酒下肚跟没事人似的。

  他站起来，一脚踩着凳子豪情万丈，却把孙香枝给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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