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就这样吧。”

  老人的语气又微弱了几分，自己的意图已经达到，已经没有什么再想说的了，说着就要关门。

  “老爷爷……”

  李毅见状，伸手拦了一下。

  “老爷爷，就您自己在这儿住吗？外面现在不太平，您也要注意安全啊！”

  老人听李毅这么说，有些昏花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些感激之色。

  “就我老头子一个人，老伴儿死的早，已经走了好几年了。儿子在外地，已经两年多没回来了……”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小声呢喃着，仿佛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那您……”

  李毅还想说什么，一旁的孙剑急忙拉了拉李毅的衣襟，又摇了摇头。

  李毅回头，看到啊了孙剑的表情，明白了他的意思。

  “哦……那您……多保重，祝您身体健康。”

  李毅只是说了一句祝福的话，就再也没说什么。

  “呵呵……谢谢你，小娃娃，你们也注意安全，我老头子八十多了，没多长时间可活了，应该很快就会找我老伴儿去喽，呵呵……”

  老人也不再说什么，慢慢的关上了防盗门，苍老的笑声和门关闭的吱呀声混在一起，像是一首年代久远的绝唱，这门一关，还能不能再打开，都是一个未知数。

  “你不是想把这老人也带上吧？你知道现在情况多难吗？来救一个小孩子已经够冒险的了，难道你还想再多点难度？这可不是打游戏啊哥们儿？现在已经是地狱模式了好吧！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好不好！”

  见老人关上了门，孙剑立马脱口说出了内心想法。

  李毅只是沉默，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其实他真的有那个想法，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想法确实有些天真。

  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身体不方便，如果被带出去，只可能是个拖油瓶子，与其这样，还真的不如躲在家里，哪都不去的好。

  眼下，事态已经不可控，全城半数以上的人都被感染，剩下的人，又有几个不是苟延残喘，就凭你几个人能救得过来吗？

  李毅想了想，给了孙剑一个苦笑的表情。

  “我圣母心又泛滥了，下次不会了，对不起。”

  孙剑并没有再继续挖苦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这么多年，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李毅心中所想，就像之前丢弃胡馨悦和欧阳雪的时候一样，可奈何能力有限，不得不做出取舍。

  龙叔并没有对李毅做什么评价，甚至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后，都没有参与其中，仍旧在301的门上隔一段时间就敲几下。

  李毅的地址没有出错，再加上老人的话也证明，屋内的母女二人正是他们要找的人，可是敲了半天的门，屋里仍然没有动静，龙叔不禁为屋里的小女孩儿捏了一把汗，他担心女孩儿是不是已经被受感染的母亲给……

  要是那样的话，几个人可就白忙活了。

  正当龙叔想再次尝试敲门的时候，从门内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击声。

  几人同时听到了声音，顿时一喜，屋里的人总算有了回应，可转念一想，又有几分担忧，女孩儿会不会已经被感染，在无意识的情况敲门呢？

  李毅紧张的把耳朵贴在了门上，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是你吗？小妹妹，那女人……妈妈……叫我来救你，你没事吧？”

  刚把话说出口的李毅，明显有些不舒服，“妈妈”这个词汇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代名词，此刻对于他来说好像无比的陌生，陌生到连一个大致的轮廓都没有了。

  门内的安静了许久，外面的几人也尽量不发出声响，生怕漏掉了屋内任何一个声音。

  “是妈妈叫你来救我的？”

  一个稚嫩的女孩儿声音从门内传来，语气里还带着一点哭腔，但被她压制到最低的恐惧还是不经意的流露出来，显然，她很害怕，害怕到了极点。

  “对，对，是我，我来救你了，你把门打开，我带你走，好不好？”

  李毅急忙应道，看来，女孩儿只是受了点惊吓，还没有受伤。

  “我害怕，妈妈现在变得很吓人，她在卫生间里，把我关在外边不让我进去，屋里好黑，我好害怕，我的手没有力气了。”

  女孩儿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终于得救的喜悦和之前被惊吓的场景使她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似的。

  果然，如之前在电话里说的，妈妈把自己关在了卫生间里，暂时看来，小女孩儿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小妹妹，别怕，哥哥们就是来救你的，你得把门打开，我们才能把你救出去，好不好，加油，你是最棒的。”

  孙剑也用平生最温和的语气鼓励起小女孩儿来。

  龙叔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再有十多分钟，吴警官就会开车回来，如果耽误了时间，不但救不了小女孩儿，连同他们几个也会有危险。

  “小姑娘，你够得到门锁吗？你只要向下一压门把手再向外一推，门就会打开了，我们就可以救你出来了，你试试看！”

  龙叔也蹲下身来，慢慢的引导小女孩儿开门的步骤，抓紧时间解救她，要不然只能暴力开锁了。

  “好，我试试……”

  小女孩儿的声音仍然有些颤抖，可求生的欲望促使她强行的战胜恐惧，努力的去完成必须要她自己完成的事。

  只听门把手被扭动的声音传来，小女孩正在努力的拉动把手，可能是因为身材太小，似乎有些生锈的门把手怎么也不能被拉到位，门还是打不开。

  “加油，小妹妹，马上就好了，继续努力，你是最棒的。”

  几人轮番给小女孩儿加油打气，就差一点点就可以打开门了。

  终于，小女孩儿在一番努力之后，总算是把门把手拉到了最低，只听“咔”的一声轻响，门锁舌缩回的声音响起。

  几人顿时一喜，总算是能打开门了。

  “小妹妹，你压住把手，努力向外推。”

  由于是老式防盗门，外边没有把手，在外面只能依靠钥匙拉开门，所以几人还是用不上力气开门。

  “好，我在努力，我一定可以的。”

  小女孩的声音也有些喜悦，努力的咬着牙，一边用整个身体的力量拉住把手，一边向外推。

  “吱呀”

  门终于被推开了一点点，李毅几人顺势用手指扣住门边，应和着小女孩把门向外拉。

  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声，门折页上没有丝毫润滑，导致开门的声音很大，功夫不负有心人，门总算被打开了。

  映入几人眼帘的，是一个身高不到一米，梳着双马尾辫的小女孩儿，被手电筒的光亮一晃，用胳膊挡住了眼睛。

  只见女孩儿穿着一件白色的公主裙，下身同样是白色的打底秋裤，两只小脚踏着一双米色公主鞋，身材偏瘦，衣服上还有几处沾染上了少许泥土，可能是之前摔倒过，不过衣服和皮肤上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显然没有受伤，更没有被感染。

  “太好了，你没受伤就好。”

  孙剑上前一把抱住了还在用胳膊遮挡强光的女孩儿，女孩儿虽然知道就是面前的几人来救自己，可陌生感还是很强，缩在孙剑的怀里怯生生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的恐惧。

  “不怕了，哥哥不会伤害你的，这个也是你哥哥，亲哥哥。”

  孙剑抬起女孩儿柔若无骨的胳膊，指了指还在门外的李毅。

  李毅有些尴尬，眼前楚楚可怜的小女孩在名义上确实是他的妹妹，只是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明显有些无语。

  “哥哥”

  还是小女孩儿先开了口，面对这个从未见过的亲哥哥，第一次叫出了口。

  “哎！”

  李毅有些手足无措的想伸手抱抱小女孩儿，又害怕吓到她，只是伸了伸手，又放下，动作十分不自然。

  “哎呀！亲兄妹你还在这矫情什么？抱抱。”

  孙剑说着，把怀里的小女孩儿直接塞在了李毅的怀里。

  小女孩儿只是有一些拘谨，却对这个陌生的亲哥哥没什么抵触，在李毅木讷的伸手接过之后，顺势抱住了李毅的脖子。

  李毅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在他的记忆里还真的没有和异性这么亲密的接触过，除了跟他要好的孙剑勾肩搭背，就连她的那些女同事他都刻意的保持着距离，现在忽然多了一个这么丁点大儿的妹妹，让他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亲兄妹就应该多接触，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孙剑还不忘调侃几句。

  “卫生间。”

  龙叔并没有对几人的互动过多关注，门一打开，他就直接走进了屋内，在各个房间走了一遍，发现没有危险之后，径直走到了卫生间门前，手里的工兵铲又握紧了几分，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丧尸，之前还是小女孩儿的妈妈，现在~~

  站在卫生间的门外，龙叔用工兵铲在门上用力的推了推，却没推动，显然，门在里边锁住了。

  试着用铲尖戳了戳，老化了的套装门上被戳出了几个浅坑，声音也传进了卫生间里。

  一声沉闷的叫声传来，像是隔着几层棉被喊叫似的，从卫生间里传出来。随后便是用身体撞门的声音，门上的一小块装饰毛玻璃因为缺少固定，一抖一抖的啪啪作响。

  “她在里面。”

  龙叔对李毅两人说道。

  李毅没有回答，孙剑看了看李毅的脸，也没有做什么，他们当然知道，在卫生间里关着的，就是李毅的生母，可现在却早已经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就让她在里面自生自灭吧！”

  龙叔看了看两人，轻叹了一声，随后就要走。

  “不。”

  李毅说话了，他表情严肃，刚刚的脸红已经褪去，现在却是有些泛白，然后，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一般说道：

  “我想看看她。”

  怀中抱着小女孩儿的李毅心中澎湃，在多少个梦里，他无数次的想过，自己的妈妈现在是什么样子，可是梦醒之后，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早已经化作一缕烟消失不见，在多少个失眠的夜晚，他一遍遍回想，却怎么也勾勒不出，那人的模样。

  如今，他们只是一门之隔，却已经再也不能交流，眼下，他只是想看一眼，看一眼那个女人，现在，是什么模样。

  “好，孙剑，过来，帮我照明。”

  龙叔没有多说什么，招呼孙剑前来，想要强行打开门。

  孙剑嗯了一声，就走上前去。

  两人都知道，这只是李毅和屋里的女人最后一次碰面，不管将来如何，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再见。

  套装门并没有像防盗门那样难开，龙叔只是把铲子在门锁边缝隙的位置轻轻一点，稍微一用力，老旧的门边上就已经开裂，再往里一推，门顺势而开。

  一声沉闷的嘶吼再次响起，从卫生间里跑出一个人来，只见其身上用被褥扭成的绳子在俩条胳膊上缠了数圈绕在背后，又在腰腹处打了个大大的死结，使双手不能挣脱而伸开，两只手还在努力的做着抓挠的动作，绳子的末端被系在了卫生间最粗的铸铁下水管道上，牢牢把她束缚在其中不断挣扎，却根本不能挣脱。

  女人的脸上被毛巾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住，除了灰白色的眼睛和头发裸露在外，其余部分都被缠绕住，怪不得她的叫喊声那么沉闷，估计嘴里也被塞了个结实，一个不算深的咬痕在脖颈处清晰可见，外翻的创口血液都已经凝固，周围发黑的血管已经证明，她被感染多时了。

  此刻的女人把自己层层束缚在卫生间，已经不知道变成丧尸多久了，现在她的眼中，除了对食物的渴望，再无其他，哪怕面对的是自己的孩子。

  小女孩看见自己的妈妈以这样一副尊容出现在眼前，身体顿时一僵，浑身忍不住轻微的发抖，害怕的别过头去不敢再看，抱住李毅脖子两只胳膊又紧了几分，她不敢想象平时和蔼可亲的妈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一个吃人的饿鬼，和外面的那些人一样。

  李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直直的看着还在努力挣脱束缚的女人，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窃喜，也说不上悲伤，在心里偷偷想过无数次的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只是已经不再是以人的身份。

  是的，他以前恨过，恨她就那么的抛弃了他，恨她没给他一个完整的童年，恨她在自己的记忆里越来越模糊，只剩下一个熟记在心里却从来没有再打通过的电话号码。

  可是现在，他忽然就不那么恨了，或许，当她在临尸变之前，给他打了那个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不那么恨她了。

  虽然她还给了他一个如同累赘的妹妹，可是在李毅的脑海中，那一声声的对不起已经说明一切，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已经过去了。

  “对，过去了，都过去了。”

  李毅心里想着，转身，朝着门外走去，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也根本不会有人去注意，卫生间里掉在角落里的手机上还有一条编辑但未发出的信息：

  妈妈对不起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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