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又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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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迁徙营地。
营地中一片宁静,只有干燥的木柴在火中所发出的“噼噼啪啪”的炸裂声,透过此声,如果细听,还能感受到营帐中传出的细微的酣睡声。
营地中间燃烧最旺盛的篝火旁竖立着最大的一个营帐,里面休息的是此行中既重要也不重要的三个人——贵人高氏与她的一双儿女。
说他们重要,是因为他们是皇上的嫔妃和皇子公主,说他们不重要,是因为皇上压根不在乎他们,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个队伍中。
高氏一左一右紧紧地揽着她的儿女,孩子们都已入睡,她却无法入眠,她惊恐地盯着门帐,一下一下喘着粗气,她有预感,今夜一定会发生与她不利的事,但她只是一介无权无势的柔弱宫嫔,即使能感知到危险,也做不了什么,眼下唯有守护好自己的孩子。
她的长子已经被抢走了,她暗自决定,如果再有人来抢她的孩子,她要誓死抵抗,拼了命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营帐外围的草丛中匍匐着五个人。他们像扑杀猎物前的猎豹,屏住呼吸,慢慢靠近猎物。身形敏捷,训练有素。纯黑的面罩,纯黑的衣服,高高束起的发髻,与黑夜融为一体。显然,他们想不露痕迹地完成此次任务。
营帐外只有两个昏睡的军卫。无足轻重的高氏无人在意。五位杀手轻盈腾挪来到营帐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见其中二人轻声来到两个军卫面前,毫不犹豫,手起刀落,这二人便毙命在睡梦中,脖颈处汩汩流出的鲜血瞬间浸湿草地。混杂着血腥味,这五人更像是嗜血的猛兽。
营帐内的高氏瑟瑟发抖,她怕极了,她能感受到营帐外面一定是出了事,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她俯下身子,流着泪亲吻两个熟睡的孩子,泪水落在儿子元复的脸颊,她轻轻擦掉。又伸手拂过女儿元瑛的发丝。看来没办法看着他们长大了,她一边想一边绝望地转头看向门帐。
不知何时,那里早已站着五个人,脚下躺着高氏的三位侍婢与两位育母,一动不动,没了气息。他们目光幽深地看向她。还未等她喊出声,冰冷的刀刃已划向了她的脖颈,瞬间功夫,她已倒地,再也无法喊出声来,眼中的最后一滴泪滑落。她极力伸长手指,青筋暴起,口中嗫喏着,想爬向自己的孩子去保护他们,却终究无力,手臂重重落下,死不瞑目。
五人相视一眼,领头之人俯身探了探高氏的鼻息,确认她已死,便点了点头,其中二人迅速抱起元复和元瑛,捂住他们的口,急速逃离,消失在夜色中。
“阿母!复儿!瑛儿!”
元律大喊着坐起身来,整个衣衫早已湿透,他急促地喘着气,原来又做梦了。
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深陷在这同一个梦境中,虽然当时他不在场,但是这个梦境是如此真切,他仿佛能感受到母亲眼泪的温热和刀刃的冰寒。他多希望自己当时在母亲和弟妹的身旁,去保护他们。但那只是于事无补的希望而已。
更何况自己此时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
元律就这么呆坐在床上,湿透的衣衫贴在他的皮肤上,随着窗中吹进的微风,使他打了个寒颤。他微微抬起头看向窗外,外面的阳光真好啊,射进屋内,许许多多的微尘在光束中起舞。他们好自由啊,元律心里羡慕地想到。
他现在身份尊贵,却羡慕那粒粒微尘,他摇着头苦笑。
他听到门外有一些动静,是他现在的贴身随从阿钦和贴身侍女青儿在低声说着什么,他屏住呼吸细细听着,从只言片语中分析出好像他俩刚才听到了他的呼喊,犹豫商量着要不要进来服侍。
元律轻轻叹了口气,“来人”,他冲着门口喊道,瞬间就见阿钦端着水盆,青儿紧跟其后走了进来。
阿钦熟练地服侍元律洗漱,青儿为他绾好发髻,虽然还未加华丽的服饰与贵重的珠宝,但一个身形挺拔,面容俊俏的少年郎便已经让阿钦和青儿挪不开眼,两人傻笑着看着眼前光彩耀人的主子。
“殿下您可真好看,咱们整个洛阳宫里,没有比您更好看的男子了。”青儿目光闪闪地看着元律说道。
“说了让你多走动走动,一看你就是见识浅,清河王长得也是剑眉星眸,飘逸宁人,上次在马场一见,惊为天人。”阿钦与青儿拌嘴道。
“别人家的主子与我何干?我只认自家主子,我就觉得殿下最好看,风度翩翩,玉树临风。”青儿边说还边摆出一副骄傲的表情。
元律能感受到阿钦和青儿的善意,但是他不敢卸下戒心,他被快马送至这洛阳宫才半个来月,前几日得知母亲没了,弟妹不知下落,以前的随从侍婢和育母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周围亲近的可信赖的人都不在了。
他有了新的母亲,就是当今皇后,父亲还是那个父亲,当朝皇帝,当然,依然对他不冷不热。想改变的没有改变,不想改变的却变了个天翻地覆。
阿钦和青儿为他挑选今日所穿的常服和随身配饰,他看着一边拌嘴一边忙碌的二人,不禁想起了元复与元瑛,他们也时常这样吵嘴,想要引起哥哥元律的注意,想着想着,思绪不禁又回到了半个月前,那时他和母亲还有弟妹刚刚踏上前往洛阳的路……
当朝皇上为了军事与经济目的,将都城迁到了洛阳,于是原都城——平城宫的宫人与百姓也要随迁。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因为实在耗费精力,所以分批次进行,但就是这样,每一次都是成千上万的人,一车一车的财物,车轮滚动起来咯吱咯吱作响,人群的喧哗聊天声,孩子跑来跑去的嬉闹声,好不热闹。
但是元律与弟弟妹妹却体会不到这份热闹。他们因为母亲家势力微弱,所以在宫中也一直不被重视。比元律小两岁的元循都已被封为了清河王,可是元律却无爵无衔,依然被人称为“二皇子”。
就连此次迁宫,他们也是被安排在最后一波,有势力的宫嫔早早就走了,去得早自然能占到的好东西会更多,好的宫殿,好的宫人,任人分割。等到他们过去,留给他们的的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不稀得要的。
历经两年,终于绝大部分的宫人和百姓都已安定在了新都洛阳。眼前这一波算是“收尾”,都是些宗室里不愿迁都的顽固分子和宫里边边角角的不受待见的人。队伍稀稀拉拉,食物供应远不及之前,军卫也是漫不经心,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人,何必那么卖力。
今夜驻扎在河边,明天一早渡河。三四个帐篷环绕着一个篝火堆,分享着它所带来的火光与温暖。
夜已深,两位育母看护着元复与元瑛深深睡去。元律紧靠在母亲身边,感受着她一起一伏的呼吸。
他们四人在宫中处境艰难,只有相依为命。而元律作为哥哥,更是为母分担,极为疼爱自己的弟弟妹妹。但说到底,他也需要母亲的疼爱,此时,趁着弟弟妹妹睡着,他像婴孩般蜷缩着自己的身体,享受着母亲的怀抱。
突然,帐中闯入了几位军卫模样的人,看样子,品级不低,但极为陌生,可见不是宫内或此行的军卫。领头的人面色冷酷,看着惊恐的高氏,幽幽的说道:“奉皇后诏令,特接二皇子先行。”言语中不带有一丝温度,甚为冷酷。
说罢,几人便不由分说地架起元律,强行将斗篷罩于其身,不顾他的挣扎带他离开了营地,离开了他的母亲与弟妹。谁曾想,那是他与母亲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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