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头好痛。

  艾柠记得，那一夜她是被从火海中抱出来的。

  男人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至今还不绝于耳。

  可是她动不得半分，浑身犹如被尘封了多年的楠木棺材，沉重而又笨拙，只有意识刚刚归位。

  “医生，她怎么还没醒啊？明明只是一个过敏，总不能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吧？我可怎么跟她的父母交代啊。”

  “理论上来讲，应该不会昏迷这么久，我再检查一次吧，不行的话带回就推去做个磁共振，检查一下是不是大脑受了什么创伤。”

  医生推了推夹在鼻梁上的眼镜，拿起了手中的瞳孔照灯，刚扒开艾柠的眼皮，只听得“啊”的一声，艾柠猛然惊醒。

  犹如生命隧道尽头的一束强烈的辉光，吸引着艾柠神识慢慢归位，直到苏醒。

  “你醒啦！你终于醒了！”小酥站在病床旁，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行了，看情况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了，今晚再观察一晚上，没事的话明天办出院吧。”医生的脸渐渐从艾柠的眼前挪远，这也让她的眼睛逐渐开始慢慢聚焦，重新适应了这个眼前的这个环境。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太过于如梦似幻，以至于，她甚至开始对这个看似现实的世界而感到陌生。

  “哎哎哎！大夫你别走啊，你看看她，她是不是傻了？怎么都不说话的。”

  大夫头也不回地离去，独留小酥站在原地干着急。

  “我这是……在哪里？”艾柠头痛欲裂，嗓子也犹如被浓烟熏过一般，变得无比沙哑。

  “乖乖，你终于说话了。你这是在医院里啊！你不记得了？你猫毛过敏了，你说你，明明猫毛过敏，还要去喂猫，我都说过你多少次了……”小酥好像一个担心孩子的妈妈一般滔滔不绝，可艾柠的目光却总是显得那么陌生。

  “你怎么了啊？你那眼神好像是不认识我一样。”小酥似乎也感受到了艾柠眼神的异样，连忙关切地追问道。

  “我……我没事。”艾柠目光躲闪，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真好啊，终于回来了……终归是都是一场大梦，可……她的心为什么会隐隐作痛……

  “你还记得我是谁么？我是你的宝啊！我是小酥！翟，小，酥。”小酥一字一句地指着自己的脸介绍，眼看着艾柠的神情中终于又了一丝变化，她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想起来了吧？”

  “嗯。你是小酥，是我……最好的朋友。”艾柠目光闪烁，心中似乎也在矛盾究竟是否应该告诉她这一切。

  “是啊是啊。”小酥连连点头。

  “小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还真是脑子傻掉了，你忘了我是你唯一的紧急联系人了？你说你一个人独自在外的，还真是让人不省心。”

  “我睡了多久了？”

  “快一个礼拜了。”小酥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紧接着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医生说你没有什么大碍，所以老规矩，我没有告诉你爸妈，报喜不报忧嘛！”

  “谢谢你啊。”

  “这有什么的！”小酥摆了摆手。

  就在此时，床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喂……”

  “喂？诶！内个，艾柠你身体怎么样了？你朋友帮你请了假，说你有年假一直没休，哎，你也知道，最近公司项目多，其他人都不敢这么连着请的……”又是付清的声音，又是熟悉的通话配方。

  这也让艾柠这个社畜瞬间从恍惚当中抽离了出来，像是条件反射一般。

  “付经理，我……”

  “当然我也不是故意催你哈，你不要有心里负担，就是跟你说一声，公司需要你。你看最近老板在提给谁升职，我这不就想让你表现一下嘛……”

  “好……谢谢付经理。”

  匆忙挂断电话，艾柠转头，却一下子对上了翟小酥那满是鄙夷的小眼神：“又画饼又画饼！你们这个付经理怎么总是给你画大饼啊，升职都说了多少年了！我看啊，他也只能当他的‘副经理’了！”

  “哎，能有什么办法呢？人总是要生存的啊。”艾柠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小酥，你有没有看到我的那本漫画书？”

  “漫画书？你说的是你男神的那一本？”

  “对。在哪里？”

  “我好像看着来着，我把它放在……”翟小酥一面说着话，一面低头翻弄起了窗前的抽屉。

  “我好像……啊哈，就在这里。”

  艾柠如获至宝，尽管那书的封皮早已经被血水浸透，变得皱皱巴巴。

  “都湿透了，不然等明天我再给你买一本吧。”翟小酥看着艾柠怀中紧紧抱着的漫画书，似乎有些不理解。

  “没关系，这本就挺好的。”

  ……

  一夜无眠。

  艾柠又重新将那书翻看了一遍，一夜的时间似乎不足以让她重新接受这转变给她的内心带来的震撼——原本她倒背如流的内容，竟然硬生生地改变了。

  至于变成什么样……她自己的心中最清楚不过了。

  书中的配角依旧没有几个露面的镜头，可光凭借她的回忆都足够拼凑起那完整的画面了。

  “结尾……没有改变……”艾柠喃喃自语，直到破晓时分，天光大亮……

  一个决定也慢慢在她的脑海里滋生……

  许久没有回公司了，可艾柠的一到工位，便被上面堆满了的工作文件“攻击”了一个彻底。

  每个人都像是机器，似乎并没有时间去寒暄。

  玻璃门内，办公桌上。

  一个信封挡住了正低头刷抖音的付清的视线。

  原本他还没打算理，可那大大“辞职信”三个字却深深刺激到了他的眼睛。

  “艾柠？怎么了这是？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说的嘛。”付清只觉得这是艾柠的拉扯手段，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付经理，我……打算辞职休息一段时间了。”

  “怎么了？是工作量太大？还是最近给你安排的实习生不省心？”话绕来绕去，就是不提钱。

  艾柠早已习惯了，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是真的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了，我从毕业就进公司，一直跟着付经理你做事，原来是单休，后来变成了大小周，可即便如此，我的手机依旧没有一刻敢关机的。即使是深夜，即使我早已经躺在了床上，只要公司的一个电话，我依旧要爬起来渲染文件……原本答应的晋升，已经拖了三年了，我不想再等了。”

  “这些我们都可以商量的……”

  “抱歉，我没得商量。”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艾柠没想到自己会说得这么流畅，可一旦气氛到位，她就是最优秀的演说家。

  一番争论，终于以付清妥协告终。

  其实工位上也没有多少东西，根本不需要箱子，能用的，艾柠就塞进包里，没有用的直接丢弃。

  早晨九点进公司，十点就已经办完了离职手续，这是她一贯的工作效率。

  人不能一直站在原地，不知是何人，忽然给了她推翻一切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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