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院忽而刮过了一阵风，屋旁的竹林声沙沙作响。

  “如今你手下有了晋王，还愁对付不了他？”秦光轻抿了口温茶，终于提及了正事。

  “远远不够，如今朝局远不似表面上这般平静，地方势力割据，梁王陷落，李家一家独大，内有京城之外，各地民不聊生，外有李家勾结的番邦势力虎视眈眈。”洛繁书拳头下意识握紧，牙关紧咬间，下颌的线条显得愈发明显。

  “需要老夫做些什么？”

  “侯爷，我需要你在天下人前作证，你可愿意？”

  “作何证？”

  “当年灭门惨案的内情，其实你都知道的，对么？我父亲根本不是他们所说的谋逆之人，北境之战的士兵，也根本就没有投诚敌国，是么？李言勾结外党，又在先帝面前献上谗言，煽动兄弟反目，最终酿成大祸，血债，我当然要让他血偿。”

  洛繁书极力克制住自己那颤抖的声音，可无论如何克制，每每想起那个鲜血淋漓的雨夜，他总是克制不住周身的那股寒意，仿佛那一切，早已经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是又如何。如今天下早已将那事盖棺定论，你想要做的事情，是比登天还难。而我，又为何要冒死帮你？这于我而言简直就是赔本的买卖，给我一个理由。”秦光似乎说这话似乎是在试探他的决心。

  “侯爷的亲妹妹曾嫁到那李家去，嫁过去不到三年便死于难产，侯爷，当真就觉得其中没有蹊跷之处么？”

  “你怎么知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他日如若你重得江山，我是否还存在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妻儿，就麻烦你了。尤其是睦生这孩子，为人仗义，简单直率，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走完这一生。至于两个哥哥嘛，报国的能力还是有的，你要是觉得有用就拿去吧。”秦光的话里话外都透着一种莫名的凄凉，像是在交待着最后的事情。

  “我向侯爷保证。”

  “好！本侯今日就信你一回。”

  ……

  艾柠身后跟着两个仆人，穿过了林间小径，再次来到了前院门前。

  马车已经备好了，只等洛繁书出来。

  天色渐暗，门口终于出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看上去，心事重重。

  艾柠赶忙迎了上去，吓了他一跳。

  “洛大夫！在想什么呢！紧皱着眉头……”

  “没……没什么，上车吧。”洛繁书指了指马车，还没等艾柠反应，自己先一头钻了进去。

  艾柠愣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便也跟着钻了进去。

  车夫一声“驾！”，马蹄声响起，颠簸引得艾柠那吃饱的胃里不自觉一阵翻滚。

  “你看这是什么！足足有三大盒点心，全是夫人亲手做的。不过，我觉得这个夫人真的有些奇怪，她竟然之前是习武的！整个人的气质嘛……跟那些普通的豪门夫人完全不一样……洛大夫，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艾柠见他一脸怔愣，只当他是有些累了，又怕他睡过去着凉，只能伸手摇晃了两下他的胳膊，试图让他清醒。

  “……嗯？你说什么？”洛繁书如梦初醒，眸光定在她的脸上，半晌，脑海中回荡的依旧是那日她哥哥与她爹娘兵分两路时的景象。

  那时的她还小，根本不知什么是生离死别。

  倘若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是否会觉得他才是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灾星？到那时候，他又能用什么来还她……

  “我说，那夫人……”

  “说来也不奇怪，夫人出身于一品武将世家，自幼习武，刀枪棍棒无一不通。”

  “原来你知道啊……”也对，他怎么能不知道。

  “先前听秦三公子提起过。”

  “喔，你怎么样？那侯爷没有为难你吧？说来也是奇怪，他总是给我一种阴晴不定的感觉，跟他说话我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哪一句话怠慢了，直接我小命儿就玩完！”马车声都掩盖不住艾柠的滔滔不绝，可这一次，他却没有嫌她吵。

  “不会的。”

  “好吧，但愿不会吧，我这小命其实也不值钱……”

  “胡说。”洛繁书突然冷声道，望向她的眼神中满是不赞同。

  “你……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艾柠无辜地吐了吐舌头，刚打算装睡，彻底不去招惹他，可还没等她闭眼，他却抢先一步往前挪了一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诶诶诶？干什么？痛诶！”艾柠吃痛，却死活都挣脱不开，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

  “倘若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杀了我么？”

  “啊？”

  “会么？”洛繁书的眼神异常笃定，盯得艾柠后背直发毛。

  “……会！我会把你杀了喂老虎！”艾柠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眼神像是在说“你又发什么癫”。

  “那就动手，不要犹豫。”疯批一个。

  “好好好，动手动手。”

  这人什么毛病？艾柠心中暗自腹诽，她想破了脑袋都要让男神活下来，谁知他却总是纠结她会不会杀了他……

  哎！艾柠叹了口气，二次元跟三次元果然有壁，男神啊男神，你不会懂我的良苦用心的。

  ……

  等等。

  这是什么关系啊？怎么还闹上人命了？

  艾柠再次打了一个冷颤，连忙甩开了他的手，闭上眼睛没再理他。

  车厢中再也没人说话，只剩下了马车轮子滚过青石板路的辘辘声。

  送完了艾柠，洛繁书是独自走回医馆的。

  原以为今日的相认会让他的心中卸下一座大山，却没有想到，往事的残忍又在他的肩上落上了一座更大的山，压得他喘不动气，却喊不出一声。

  也许这就是宿命，也未可知。

  “太好了堂主，如今拉拢了秦侯爷，我朝的三成兵力就可以为我所用了。”冯七千早已经在医馆等候多时了。

  夜色中，偌大的房间中只留下了一盏昏黄的烛火，将二人的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了夜色之中。

  夜色无月也无云。

  就是一整片漆黑，看不到过往，也看不到前路。

  “冯老，我累了。”

  “累了就休息，今夜我速速去通知各部的兄弟们，各地的部署也纷纷可以开始联络集结秦家的势力了。”冯七千似乎并没有在意洛繁书的异样。

  “嗯，麻烦了。”洛繁书点了点头，转身上了楼，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深处。

  “这孩子，就凭着这一口气吊着活。哎。”冯七千望了一眼那尽头的黑暗，徒留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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