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京都的人马开始陆陆续续的鸣锣收队。

  一天之内，京都巡查的各路兵马完全撤走。

  一天半之后，城门的看管巡逻恢复正常人数，京都解禁。

  简陋的小屋内，只剩下览山和脸色酡红的沈姒。

  沈姒捂着嘴不停地咳着，半撑着头，乱糟糟的头发用布条随意系起。

  “好了吗？”览山换了一身粗布衣衫推门进来。

  他和沈姒马上就要出城了，现在两个人都换了一身衣服，扮作普通百姓，来蒙混过去城门出的巡查。

  沈姒病恹恹的，嗯了一声。

  那封说她主动离开王府的信几经辗转送到顾怀瑜手中后，老头一个时辰回来一次说着哪条街道解禁，最后甚至连城门处都解禁了。

  沈姒拿捏不准顾怀瑜怎么想的。

  也不确定，顾怀瑜是不是真的放弃了她。

  沈姒扎好腰带，览山背好包袱，带着她离开了屋舍。

  其实，沈姒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让私章仿制成功，让顾怀瑜丢失军饷，也没有让杀害了客栈老板的凶手离开。

  趁览山没有注意她，她撩起左手的衣袖看了一眼，白皙的皮肤遍布密密麻麻的红点，伤口化脓高高肿起。

  哪怕顾怀瑜真的放弃她，她也可以保证自己到不了南疆，最多还有两天。

  夏日白光刺眼，让她蜜棕色的瞳色变得越发浅淡，沈姒不适地闭上眼睛，低低地咳嗽着。

  她瘦得可怕，发着高热头晕目眩，又被览山恶狠狠地推了一把。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身体怎么跟张破纸一样？”

  不到两天的时间里，沈姒发热，流鼻血，咳嗽，呕吐，昏迷。

  她表面上一直配合览山，实际上心里快笑死了。

  ——因为生病难受，连私章的仿制也暂停了，览山只能无能狂怒。

  沈姒想想就开心，但是表面上一副苟延残喘又很配合的样子。

  览山阴沉的看着他，心里怀疑把大半身家压到这个病秧子上，等着她画出私章，似乎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临到城门，已经无法回头。

  他将腰上的弯刀卸下，扶着沈姒，弯月一样的刀背抵在沈姒腰上，他笑的像一个邻家弟弟：“姐姐，我扶着你走。”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哪怕览山跑不掉，还能挟持沈姒，或者当个垫背。

  沈姒孱弱地笑了：“谢谢二弟。”

  刚刚组成的姐弟二人组，缓慢地在出城的队伍里移动。

  天空碧蓝如洗，澄澈得醉人。

  地上还有很多没有干透的水坑，漂浮着被暴雨打落的树叶，随风泛起阵阵涟漪。

  路上确实如老头所说的那样，那日见过的侍卫，锦衣卫通通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正常设置的关卡和巡逻的衙役也都无一例外放他们过去了。

  队伍缓慢移动，沈姒思绪茫然，忍不住地想。

  顾怀瑜，真的放弃她了？

  不再找她，去上朝了吗？

  那封信，是览山盯着她写的，写的内容是她讨厌顾怀瑜，从来没有动心过，在她面前乖巧只是审时度势，一直打算趁机逃走。

  她终于等来了机会，便一去不回，让顾怀瑜再也不要找她，毕竟她看见顾怀瑜就很烦。

  写的时候，沈姒心里嚎啕大哭，更得难受，差一点儿就在览山面前演不下去，真的呜呜呜地哭出来。

  也不知道顾怀瑜看到信会怎么想？

  真的随她去了？

  沈姒抿紧了苍白的唇，马上就到她和览山了。

  因为京都暂时的封禁让滞留在城中的百姓众多，负责检查的官兵们一如既往简单地搜查一下，便放人出城。

  “安分点，别想什么幺蛾子。”

  览山阴恻恻地警告了她一句。

  刀背抵在腰上，沈姒头晕目眩，跟进了队伍。

  微凉的风掠过，她好像闻到了熟悉的檀香。

  览山低声骂了一句：“真是倒霉，怎么巡查的指挥使过来了。”

  京都城门都有兵力驻守，指挥使负责巡查各大城门，以备不时之需，但是要蒙混出去还是很简单的事。

  搜检的官兵看到指挥使过来，也认真起来，询问道：“你是哪里人？来京城干了什么？准备去哪里？”

  沈姒侧过身，抬头别了一下凌乱的发，露出大半的脸，指挥使的目光散漫地扫过，像只是来走个过场。

  最后的希望破灭，沈姒失望地低下了小脑袋。

  随后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百姓纷纷自路的两侧跪下，指挥使“拜见王爷”的声音传来。

  沈姒心脏开始砰砰砰地跳动，昏昏沉沉的脑袋突然变得清明，她努力的抬起头，望向人群。

  马匹走动，熟悉的身影显露。

  顾怀瑜穿着绯红蟒袍，头戴玉冠，狭长妖冶的凤眸淡淡地看着匍匐跪地的百姓。

  居高临下，秾艳的面容越发显得疏远冷淡。

  随即她的头被览山狠狠地压了下去：“老实点儿。”

  弯刀出鞘一寸有余，抵在沈姒的脖颈上。

  沈姒在嘴里滚了两圈的“顾怀瑜”生生的憋了回去。

  顾怀瑜的眼睛什么时候好了？眼睛没有再覆着白纱，却越发冰冷阴沉。

  哪怕隔着很远，沈姒也能感觉到顾怀瑜的阴沉的威压。

  跪着的百姓头更低了，没有人再敢偷偷抬起。

  顾怀瑜握着缰绳，看着埋下去的头。

  身旁山青说道：“王爷，走吧。”

  王爷已经来城门看了很多次了，那封信里歪歪扭扭的字迹，明明白白地写着：顾怀瑜，我不喜欢你了，所以我离开了。

  是主动走的，因为不喜欢他了。

  过往种种，烟消云散，都不作数了。

  山青这几天一直陪着王爷，看得分明，知道王爷是在找什么，还是轻声劝道：“王爷，回去吧，你的身子刚好。”

  ——别再找了，小王妃已经远走高飞了。

  俊美无俦的男人妖冶凤目低垂，长睫落下一层阴郁的阴影。

  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碧蓝的天，薄唇轻抿。

  许久之后。

  “哒哒哒——”

  马蹄声渐行渐远。

  顾怀瑜这是直接走了？！

  一瞬间，沈姒浑身猛地抖了一下。

  眼里是难以置信，身侧传来幸灾乐祸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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