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是多久？”

  沈姒绵软的声音透着几分倔：“我就看看。”

  两人僵持片刻，按在沈姒手背上清濯的手指失了力道，沈姒挽起看见膝盖处撞得发红，面积不是很大。

  衬在冷白色调的肌肤上，红得刺眼异常。

  沈姒用指尖轻轻碰着，对着发红的地方吹了两下：“呼——呼——不疼。”

  浅金色的光穿过窗柩在寝殿落下斑驳的光影。

  女娘眉眼纯真无垢，伏身在顾怀瑜的腿边，摸了摸他的伤口再抹上药酒轻轻揉着，揉了一会儿，才将裤腿放下来。

  顾怀瑜什么都看不到，失明时听力比平日敏感上许多，心中难以平息的躁郁让他极其厌恶声音，厌恶身边的人不停地说话，厌恶他们大声吵闹和尖叫。

  这些会让他烦躁不堪，直接间接地成为怒火的导火索。

  可现在，他心里宁静非常。

  沈姒甜腻嗲嗲的声音传来：“吃饭啦吃饭啦～”

  她从粥里面端起一碗，坐到顾怀瑜跟前：“哥哥你喝瘦肉粥吗？”

  顾怀瑜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沈姒用汤匙舀了一勺，吹了吹，放到顾怀瑜的唇边：“哥哥，张嘴。”

  顾怀瑜的长眉微挑了一下。

  他的薄唇苍白，被白纱裹缠遮掩住了三分之一脸，衬得高挺的鼻梁和唇瓣苍白通透，很难想象昨天的天之骄子今天沦落到让人喂食。

  曾经他失明时自己吃饭，手上的动作一个不察，汤汁溅到衣衫手腕上，一旁的侍从只敢在旁边屏住呼吸，不敢提醒他。

  提醒他，对顾怀瑜而言是一种侮辱。

  顾怀瑜微微张开了唇，温度适宜的粥送到了唇中。

  汤匙舀得半满，薄唇苍白微微透着丁点儿的血色，唇瓣上沾染了玉白的粥汁。

  沈姒刚想抽方巾给他擦拭干净，没想到顾怀瑜腥红的舌尖探出，在唇瓣上舔了两下。

  “........”

  沈姒的手顿了顿，脑子里空白。

  不知道为什么，顾怀瑜眼中裹缠着白纱，喝粥舔唇瓣的模样，让沈姒的心里有个地方动了一下。

  这种支配与臣服的快感，尤其臣服者还是位高权重的顾怀瑜。

  是望烟楼那种隐秘癖好的快感，沈姒感觉自己一脑子的涩情情欲之事，连忙眨巴眨巴眼睛打消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继续用汤匙舀粥喂顾怀瑜。

  顾怀瑜的头微微低垂着，一言不发地喝着粥。

  最初的怪异感觉消失后，沈姒能感觉到的只有，顾怀瑜在沈姒面前乖巧得不可思议。

  在她面前低垂着眉眼，因为高挑的身材，要微微弯起肩背适应沈姒的高度。

  当听到沈姒发出的动静时，裹缠在白纱下的狭长妖冶凤目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会下意识地转向她的方向。

  ——在漆黑无边的世界里，去找寻唯一透过缝隙的光源。

  沈姒哽着的心口越发的柔软。

  像是有一只大手攥着她，缓慢温柔地调转了方向。

  胸腔的心脏融化成了一池春水，和煦温暖，异常宁静地给顾怀瑜喂着粥。

  瓷碗的粥喝到一半，山青进来了。

  “王爷，欧阳太傅听说王爷眼疾复发，送了一支百年的人参和天山雪莲，说让王爷照顾好身子，他在内阁静候王爷痊愈回来处理政务。”

  这是官场上的人情世故，像顾怀瑜这种级别的高官抱恙，底下懂事的臣子都会来看望，哪怕顾怀瑜闭门谢客不见，但是拜帖和礼单慰问是要送到的。

  沈姒杏眼茫然：“夫君昨晚眼疾才复发，今天早上他们就知道了？”

  顾怀瑜轻飘空荡的语调少了几分：“恐怕知道的还要早一些。”

  廊庙众臣巴望着顾怀瑜下台，对他的消息知根知底，无论如何都有人在暗中盯着顾怀瑜的动向，兴许王府中也有眼线。

  摄政王的这双眼睛，除了王府真的靠他吃饭的人盼着顾怀瑜好，剩下的人，则是烧香拜佛塑金身，恨不得日日祷告佛祖菩萨让顾怀瑜一直瞎下去，自此再也看不见。

  山青又问道：“王爷，那支人参——”

  “熬了吧。”

  顾怀瑜的声音淡漠空荡：“替本王谢谢太傅的美意。”

  语气里全无感谢地意思。

  天气越发的燥热。

  西苑凉亭里沈姒埋头写字，小脑袋低着，表情带着些许的郁闷。

  “这个地方呢，主要就是记录关于日常的收支........”山行之板着脸，手中拿着一把铜制的戒尺，一脸肃穆认真。

  ——即使沈姒的亲亲夫君顾怀瑜就坐在她身边。

  用过午膳，顾怀瑜没有去处理政事，便跟着沈姒来听她的课。

  现在顾怀瑜穿了一身玉白的锦缎长衫，双眼裹缠白纱，垂头支着下巴斜倚在太师椅里，背后的侍女轻缓地打着团扇。

  白纱下的狭长凤目阖拢，似乎是睡着了。

  除了账册必要的东西，山行之会穿插一些童子开蒙的东西进去，这些顾怀瑜三岁的时候就会了，现如今他二十六，依然要听比他小九岁的王妃背。

  山行之嗓音沧桑：“咸。”

  沈姒皱巴着一张小脸：“.......不会。”

  山行之眉头一听皱紧了，铜制的戒尺在书案上拍得“哐哐哐”响。

  沈姒吓得心里呜呜呜呜直哭。

  她头皮发麻，低着头紧张思索。

  耳畔，响起了顾怀瑜的低低笑声。

  他一声，沈姒就知道身旁的顾怀瑜没有睡着，而是一直在听。

  ——非常的像上学的时候你从倒数第一名考到了倒数第二名，爸爸妈妈不会觉得你笨就怪你，只会为你前进一名而夸奖你，哪怕你是倒数第二。

  顾怀瑜，真的爹系十足。

  沈姒晃晃小脑袋，埋头，继续写。

  不过赖于这日复一日的水滴石穿，她现在已经熟悉了大部分的笔画结果框架，写起课业来也比往日快了，卡着点地完成了今日的课业。

  坐在凉亭里乘凉，看见山青从回廊上走了过来，给顾怀瑜作揖行礼后，问起一旁的山行之。

  “爹，他们让我来问问，这几日的灯会，要不要约个时间共赏洛河河畔火树银花夏夜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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