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帝病了。

  他并没有像明王说的那样待在清心殿里，而是整日整夜待在凤仪宫里，他说他看见贤德皇后了。

  明王侍奉了他一天，拿到了想要的圣旨后，就离开了，换宁王来侍奉。

  宁王进入宫殿的时候，看见睿帝正在对着空气说话：“清宁，朕总是忙于朝政，后宫之事总是劳烦你多操心，真是苦了你！今天朕把政事抛开到一旁，你陪朕用膳，好不好？”

  睿帝转头一看，见宁王进来，满面尽是慈爱的笑容，道：“钰儿，你快来，你母后生气了，帮父皇劝劝你母后，我们一家三口一起用膳。”

  宁王身子一僵，父皇这是把他当成慕廷钰了？

  “你母后最心软了，当年容贵人有孕，你母后见她怀孕辛苦，还总让朕多去看看她。你说说，哪有人把夫君往外推的？她就是心太软。”

  宁王怔住了。

  容贵人，是他的生母。

  “灏儿出生的时候，容贵人难产而死，你母后心疼灏儿没了母亲，便求朕要把他养在膝下。那时候你母后还没怀上你，朕看她是真喜欢孩子，就想做主把灏儿给她养着，可崔贵妃却说容贵人临终前求她养着灏儿，便只好作罢了。”

  “你母后就是心软，就算不能养着灏儿，却总是悄悄去看灏儿，还总担心宫女嬷嬷照顾不好他，他又没有生母照拂，所以她常常让人做了衣服给灏儿送去。有一回，朕让宫人把灏儿带到清心殿，你母后爱怜得抱着灏儿在殿里走了好几个来回，她是真心疼孩子啊！”

  宁王心头一颤，崔贵妃不是这样跟他说的，身边的嬷嬷也不是这样跟他说的。

  他们私底下悄悄告诉他，贤德皇后害了容贵人难产，没想到他能活下来，贤德皇后没死心，一直在找机会害死他。

  “钰儿，你也别羡慕你五皇兄，你母后最疼爱的当然是你了，”睿帝用食指点了点宁王的额头，拉着他的手，道，“来，钰儿，我们一家三口一起用膳，然后带你去放风筝。”

  宁王整个人都魔怔了，他僵着身子，任由睿帝拉着他坐下，絮絮叨叨地和他，和空气说话。

  宁王从睿帝的话中，依稀记起一些片段。

  四岁的慕廷钰迈着稀碎的小步子，欢笑着向他跑来，口中欢快地叫着：“五皇兄——”

  慕廷钰想靠近他，想和他玩，可七岁的他就像一只小刺猬，已经长出了铠甲，把自己重重包围起来，把每一个靠近的人都刺得鲜血淋漓。

  小小的慕廷钰每次想和他玩，都碰壁，但是他从来不气馁，脸上总是挂着阳光的笑容，直到他六岁生辰失去了贤德皇后。

  慕廷钰成了另一只小刺猬。

  从那以后，慕廷钰不再笑着朝他奔来，不再笑着喊他“五皇兄”。

  而是整日整夜躲在父皇的清心殿里，不再和其他哥哥姐姐玩，一遍一遍地读书写字。

  ……

  三天了，宁王侍奉睿帝三天了。

  这三天里，睿帝陆陆续续说的话，他口中的那个贤德皇后，与宁王这些年所知道的贤德皇后，完全是两个人，颠覆了宁王二十几年的认知。

  宁王走出凤仪宫的大门，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殿门，然后走出去。

  宁王骑马回府，刚跳下马，走进府门，就见张太医从里头走出来。

  他一见宁王，就喜笑颜开地拱手恭喜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有喜了！”

  宁王的面色一凛，瞥了太医一眼，不作应答，直接大步迈进府中。

  留下张太医在风中凌乱。

  宁王走到院中，看见薛莹就坐在亭中，面色红润，丫鬟在身旁说着好话，逗得薛莹满脸笑容。

  丫鬟眼尖，看见宁王进来，就叫道：“王爷回来，奴婢见过王爷！”

  薛莹转头看见宁王，脸色变得不太自然，然后道：“王爷回来了。”

  宁王似笑非笑问道：“王妃今日似乎很开心——是因为有喜了吗？”

  薛莹脸色大变，惊慌地看向宁王，低头整理裙摆，收敛情绪。

  宁王拊掌，啧啧称赞道：“王妃真是厉害！”

  “本王未曾与你同寝，王妃竟能怀上身孕，真是叫人叹服！”

  薛莹身边的丫鬟惊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薛莹，你说，本王是不是该告你一个通奸之罪？”宁王倚在栏杆上，面色微寒，慢悠悠道。

  薛莹怔了怔，眼里的惊慌慢慢化作不忿，恶狠狠地瞪向宁王，咬牙切齿道：“慕廷灏，你别太过分！我一个清白女儿家本来是下定决心要嫁给你，是你，不肯与我圆房，是你要与我做假夫妻。是你逼我的！”

  “当初叫你和离，谁叫你不和离？不和离，却要给本王戴绿帽子，可惜本王没有戴绿帽子的喜好。既然你已经犯了通奸罪，便不能是和离，本王这就休了你！”宁王的眼皮也懒得抬，转身抬腿就要往书房走。

  “慕廷灏，你这个混蛋！你想休了我，好去接近白疏香吗？可惜晚了，她已经被送到南梧去和亲了！”薛莹放肆地笑道。

  “什么？”宁王的脚步停滞了，转身大步走过来，拎起薛莹的衣领，质问道，“你在胡说什么？”

  薛莹癫狂地大笑：“我说白疏香和宸王解除婚约了，还被送到南梧和亲去了！不仅如此，沈家父子通敌卖国，现在已经被抄家，等待他们的是满门抄斩，哈哈哈哈哈哈哈——”

  宁王大惊，后退一步。

  “你什么都不知道吧！你现在想休了我，也无济于事了。白疏香得去南梧和亲，这可是陛下的旨意！谁敢抗旨？”

  宁王冷冰冰地瞪了薛莹一眼，冷冷道：“你们那晚原来就是这样谈妥的！”

  说完，就拂袖而去。

  他在凤仪宫中三天，却不知外头已经全然变了天。

  明王当政，不日就要继位，沈家被判满门抄斩，白疏香被送往南梧和亲。

  忠义伯府最近真是太高兴了，大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架势。

  明王马上就要继位了，沈家也倒大霉了，尹侧妃没了身孕，段琼瑾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了。

  漪澜郡主心情舒畅，忍不住痛饮了一杯酒，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

  “当初沈青云不是很厉害吗？还说靖南王府拿他没办法，这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沈家倒霉了吧！白芷萝那个狐狸精，还以为嫁给沈国公，就可以踩到我的头上来了，真是白日做梦！”

  段思墨的脸上也满是大仇得报的得意样子，道：“我当初便说过，我定要让沈家全部都下地狱！谁挡了我们的道，谁就是这个下场！”

  “白疏香真是好命，倒是不用跟她爹娘大哥一起下地狱，只是到南梧去和亲而已，真是好命哪——”漪澜郡主的语调拖得很长，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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