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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5 侯门似海


长安城作为大唐都畿所在,城中居住的官民人口便达到了几十万之巨,远远超过了以往关中各大城池的人口承载数量。

  这么多的人居住在一座城池当中,日常的治安管理便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而且城中还存在着大量的权贵住户,等级高低之差也远远超过了其他的地方,由此产生的权贵倾轧弱小的现象也比较频繁。

  虽然城中坊市分明,大部分情况下达官显贵与平民百姓之间的生活区域都划分严明,但既然生活在这一片区域内,总会有发生重叠的地方。尤其是街巷等公共交通区域,无论权贵还是黔首,只要有出行的需求,那就免不了接触。

  因此长安城中的街巷管理也成了整个治安系统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内容,除了之前震惊京畿的两场案事之外,日常因出行而引起的车马人流踩踏冲撞的事件也是频频发生,而这样的情况尤其影响畿内平民的出行安全。

  故而朝廷此番为了整顿畿内治安而拟定的令式,便直接冠以《净街式》之名,主要通过对畿内街巷的规范化管理来达成治安状况的整体改善。

  《净街式》主要针对街巷维护、人员车马出行等事务设立法规,这一令式作为《开皇律》之外的刑令补充,其中一大特色就是凡所违规涉事人员,不得适用议、减、赎、当的律令免罪条款。

  换言之,只要在公共区域违反了《净街式》的条例,虽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这一立规的精神,本意倒也不是打破阶级的壁垒,只是在城市公共区域中,尽量抹消达官显贵与平民百姓违规犯错的成本差距,从而达到警诫罪恶之效。

  豪强权贵也并非天生便嚣张跋扈,其性情的养成根源就在于他们违规犯错之后所遭受的惩罚要远远的小于平民,胆量自然就壮了起来。

  《开皇律》作为国之律令,并不能直接抹掉阶级的差异性,去追求一个普世的平权。毕竟大唐朝廷终究还只是个封建政权,没有革命性的生产力提升,也做不到跨时代的社会变革,阶级的差异性仍是其构建统治的一个基础元素。李泰能够做到的,就是尽量在一些公共区域内维持一个奖惩接近的情况。

  伴随《净街式》颁行一起的,还有一些相关机构的建立。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设立左右金吾卫,以及金吾卫下属的左右街使,还有遍布城坊之间的武侯铺。

  金吾卫是隋唐南衙诸卫府中的一个,历史上北周武帝宇文邕将诸军军士改为侍官,在府兵制的基础上建立卫府制,从而将府兵与禁军合而为一。到了隋朝又在北周卫府制的基础上更加完善,建立起了南衙十二卫以统率禁卫军士,后期又增设为十六卫。

  在如今的大唐新朝之中,府兵与禁军还没有完全的融合起来,相关的番上宿卫制度也没有常规化,畿内禁军仍然是以原本的霸府二营三卫为主体,不过相关的章程也在提上日程。

  李泰之所以没有直接设立起南衙诸卫以进行府兵向卫府制改革,是因为如今的府兵制度还在继续发展,诸如河北、河南等地新征服的领土,军府还在逐渐进行增设,而且府兵们的主要任务还是镇守当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勉强进行什么制度化的改革,勒令这些府兵入京番上、参与宿卫,形式大于效果,不考虑现实的实际情况,是非常僵化的思维。府兵宿卫都还没有形成制度,那南衙诸卫设立了也没有什么用,反而造成朝廷机构的臃肿。

  所以对于南衙诸卫府,眼下也是随事而置。近期之内,李泰只是打算将二营亲卫扩建为左右卫,增设的左右金吾卫则作为城卫,暂由关中与山南诸军府选取军士番上以充诸卫府。原本的三卫儿郎们,则改设为左右千牛卫。

  眼下左右金吾卫尚在组建之中,山南番上军士也还没有就位,因此伴随《净街式》一起设立的诸坊武侯铺则就由京兆府与长安、万年两县衙署挑选治下高户良家子以充任,配合净街式针对畿内治安进行整顿。

  由于城池内不同区域的功能不尽相同,所以一些区域也成为了需要重点关照的地方。诸如东西两市并其周边的坊曲街巷,便都是人员往来频繁的繁忙区域,士民都有商贸买卖的需求,道路上所滋生出来的人事纠纷自然也就非常频繁。故而在《净街式》颁布之后,这些区域也就成了重点防控的地方。

  长安平康坊本来就是畿内贵坊之一,坊内权贵云集,坊外东邻便是东市,故而平康坊东长街也成了畿内最为拥挤热闹的街道之一。尤其是在日中开市之后,整条街道上都挤满了客旅商贩等等,车马人群往来拥挤不堪。

  对于这一情况,京兆府和万年县不只另外开辟几条道路出入东市,新颁布的《净街式》还做出了人车分流、依右而行以及车马限速等一系列的规定,以求能够改善交通状况。

  这其中尤以人车分流与车马限速最为紧要,毕竟一旦牛马受惊或奔速过快,便会冲撞行人,动辄伤筋断骨,乃至于会有生命危险。

  平康坊东大街上设立起了人车分流的栅栏,并且还在车马行道上铺设有沙道以减缓车马行速,尽管给车马往来增添了一些障碍麻烦,但却让街道的通行安全大大提升。

  往常每天都会有各种冲撞、抢道等纠纷发生,如果不能快速处理,又会造成严重的拥堵。因此往往是豪强者横冲直撞、无所避忌,贫弱者忍气吞声、提心吊胆。增加了这些设置之后,街道的通行效率整体上有所提升,往来民众们也都大感安心。

  但是那些受到了限制的人多多少少是会有些不乐意,而且一项法规要变得深入人心起来,少不了也需要执法者的严格执行和时间的积累。

  因此这段道路上也不时会有纠纷发生,往往都是违反法规之人与官府进行交涉,自然就不会出现权贵恃强凌弱的现象,在被晓以利害之后,那些违规之人往往也都愿意接受处罚。

  但凡事也总有例外,这世上终究是有沾染些许权柄便狂妄的不知尺度何在之人,今日傍晚便有一驾马车在驶出东市西门之后,并没有按照法规向北折转行驶,而是直接向南逆行,冲向了人行道中,由于马车行速过快,数名行人猝不及防而被剐蹭跌倒在地,其他行人则纷纷往左右避开。

  “那行车速速停下,不准继续南行!”

  街边武侯铺中武侯眼见此幕,忙不迭一边敲着铜锣示警,一边大声喊话喝止,然而那架马车却仍置若罔闻,又往南行一段距离,直至人群拥堵难行,竟又折转往西横向撞破护栏,准备从另一侧顺着车流离开。

  “好胆贼奴,当真目无王法!快、快抛下车障,拦住这贼车去路!”

  自从设规以来,诸武侯们也见识过许多权豪违禁,但诸如此车这般受到喝阻之后仍然这般肆无忌惮横冲直撞的也是少数,当即便呼喊同伴,一起拉起车障,便向这车行前方进行拦截,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算是将车给拦截了下来。

  然而这些武侯们还未及上前加以喝问,那驾车的车夫却一脸凶横的说道:“狗奴好大贼胆,知此车中贵人是谁?竟然上前骚扰拦截,莫非想死不成!”

  那些武侯们虽然只是坊里良家子弟,但连日来执法多有制裁权豪人家,故而也是有恃无恐,当即便冷笑道:“你耶生死,你这恶奴还决断不得!反倒你车上主人纵奴违禁行恶,少不了要受惩罚!”

  “给我打,打退这些贼奴!”

  车中突然想起一个女子暴躁尖利的吼叫声,那车夫闻言当即便呼喝跟随在车两旁的几名随从,一起扑向拦车的武侯,劈头盖脸的殴打起来。

  同时车内探出一个女子头颅,那女子面容倒是姣好,盛妆之下透出几分妖冶,但这回儿眉眼间却尽是戾气,咬牙切齿的继续呼喝家奴殴打那些拦路的武侯,凶恶的仿佛母夜叉一般。

  众街徒遭此殴打自然也满怀不忿,他们固然不敢直接上前殴打车上那撒泼的女子,但是对那些施暴的家奴们却不会留手,纷纷展开反击,终究还是这些武侯人多势众,很快便将这几名恶奴打翻在地。

  车上女子见状后非但没有惊怯,反而更加竭斯底里的跳下车来,自己上手去殴打那些武侯,拔下自己的发簪,将几名武侯手臂都戳刺的鲜血淋漓。

  “窦少府来了,窦少府来了!必定严惩这贼妇人!”

  由于此间地近万年县衙,街面上发生这种恶性事件,消息很快便也传到了县署中,于是万年县尉窦览便率一队衙役快速赶来,那些不敢反击撒泼女子、只能左右走避的武侯们见状后,纷纷面露喜色,口中呼喊道。

  “刁妇还不快快住手!否则休怪官府不再留情……”

  窦览出身名门,年纪轻轻便在京县担任县尉,自然也是少年得志、心高气傲,自然不会为这女子撒泼所慑,他一边阔步行来,一边大声怒喝道。

  然而当其来到现场,看到那仍发疯抓刺武侯们的女子面容时,神情顿时一滞,转而变得尴尬起来,忙不迭入前低声道:“王娘子怎在这里?我堂兄知否此事?”

  那仍在撒泼的女子闻听这有些熟悉的声音,这才停下动作,转头望向窦览,旋即脸上的狠戾癫狂就变作了凄楚委屈,嘴角一撇便嚎啕大哭起来:“五郎来得正好,这些长安恶徒欺我外乡女子柔软,当街阻拦调戏欺侮……”

  周遭武侯们听到这话,顿时都面露激愤之色,尤其是几名被那女子撒泼打伤的武侯,各自举起鲜血淋漓的手臂说道:“窦少府明鉴啊!这位夫人纵容家奴逆行长街,横冲直撞,卑职等职责所在,入前拦截,反遭殴打……”

  “住口!你等十数街徒入前强拦,谁人能不受惊吓!快快疏散左近过客,勿令情势继续扩大!”

  窦览看看那掩面哭泣的女子,眉头紧皱起来,挥手打断还待交代事情始末的武侯们,旋即又着令他们感激疏散左近驻足观望的群众,自己则带着衙役们将那女子与其奴仆,还有那被拦下的马车一并引到道旁空旷处。

  “五郎请一定要为妾主持公道,严惩那些恶徒!妾今日往东市去,本待为主公选购……”

  那女子来到街边,仍是一脸凄楚之态,然而窦览却有些不耐烦的摆手道:“此间事,我自处断。王娘子你速速归家,切勿再轻易外出,否则惹怒了我堂兄,恶果还要你自己来领受!”

  那女子闻言后脸上也闪过一丝惊悸,不敢再继续停留于此撒泼纠缠,在窦览的逼视下乖乖上了马车,而后车夫并几名家奴便护从着马车匆匆离开了这里。

  一众武侯们在将行人疏散、重新恢复交通之后,便又来到此间,但却不见了那女子,当即便皱眉说道:“请问窦少府,那贱、那位夫人何在?即便不论卑职等遭受殴打,她纵容家奴违反令式总是罪证确凿,岂可轻易放过?”

  “你等收声,此事我自有处断!稍后归衙审断清楚,今日凡所受伤武侯,也都会有补偿!”

  窦览这会儿也是心情纷乱,先是耐着性子对众武侯稍作安抚,然后便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之前那名女子姓王,本是光州伎户,后为贼齐伪主高湛所纳供其玩乐。窦览的堂兄窦荣定之前跟随许国公韩雄一起征讨青州,在平灭余寇的时候俘获这女子,贪其色艺而收纳下来,一起带回了长安。但是由于窦荣定户中大妇善妒不容,兼其妻族强势,窦荣定也不敢将此女子带回家中,只能养在长安作一外室。

  窦览之所以认识那女子,还是因为窦荣定为了让他在职务之内对这女子稍作关照,并且帮忙在家人面前掩饰,这才特意介绍给他认识。

  原本这女子一直养于外宅、鲜少外出,倒也省心,但却没想到她却日渐胆大,居然敢私自外出,竟还惹出这样一场事端,幸在窦览遇见帮忙遮掩下来。

  不过窦览这会儿也是不放心,担心这女子还搞什么幺蛾子,于是便匆匆前往堂兄府上告知此事。

  诸武侯们眼见那妇人趾高气昂的行凶一通,旋即便消失无踪,心中自然愤懑不已,当即便有几人怒声道:“谁贪他些许资货补偿!至尊颁行令式,是为了让畿内士民两便,岂容这些权豪玩弄践踏!窦少府庇护罪恶,某却不容!谁敢共我前往京兆府鸣冤?”

  “同去、同去!京兆府若不肯受理,便往州府!”

  其余武侯也都义愤填膺的振臂呼喊道,全都不甘心就这么让那跋扈女子就此逃遁于法网之外。

  当窦览来到窦荣定府上时,他还在乐呵呵的准备礼货。因其丈人安国公杨忠不日便要归朝述功,届时又少不了一番礼遇恩赏,窦荣定作为杨忠门下婿子,当然也要有所表现。

  只是当其听完窦览所言事情之后,脸上的笑容顿时便也荡然无存,来不及再多说什么,随便编了一个借口之后,当即便与窦览一起离开家门,直往自己那秘密外宅而去。

  当其来到坊间那处隐秘外宅时,那外室王氏一脸又是一脸委屈的迎上前来,未待窦荣定开口斥责,已经先一步怯言道:“妾知错了,任凭主公如何惩罚,只求不要将妾逐走。妾此一身,俱是主公所有,主公若不复垂怜,妾生又何欢,不如死去!”

  听到这女子痴情娇怯的表白,窦荣定心中的恼怒消散过半,他终究还是贪恋这女子的色艺动人,不忍弃逐,又板起脸来训斥几句,然后才又望着窦览说道:“只不过是街中逆行、滋扰街曲罢了,想来也不是什么重罪。

  我家也不必为此逃避什么惩罚,只是这娘子毕竟身世特殊,不便显露人前。我也不让五郎为难,你归廨后直须顶格惩处,罚没多少钱财,又或领受笞刑,并遣家奴前往,只是一桩,不要让事情再喧闹下去!”

  窦览闻言后便点点头,老实说真为了这件事让他担负一个徇私舞弊、玩忽职守的罪过,他也很不爽。但如果只是隐去这王氏女在事件当中的存在感,其余加倍处罚,包括对那几名负伤武侯多作补偿安抚,这对他家而言,自然也都不算什么负担。

  彼此商议完毕后,窦览便连忙匆匆返回县衙去收拾首尾去了。而窦荣定也打算归家,那王氏却泪水涟涟的拉着他诉说自己今日受惊一场,又与主公久别、思情入骨云云,恳求窦荣定能留宿一晚,窦荣定观其娇羞妖冶的模样,心内一荡便选择留了下来。

  一夜销魂,窦荣定还身卧温柔帐中沉睡着,忽然院外响起一阵人声喧哗,旋即便有急促的叩门声响起,并伴随着一个仓皇的声音:“阿郎可在舍内?主母已在前堂!”

  “主母?什么主母……”

  窦荣定闻听此言,直从帐内惊跃起来,慌忙抓起榻前衣服披在身上,开门便见自家老奴躬身站在房门外,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惊慌:“主母怎知此处?府中谁人泄密?”

  “不、不是府中泄密。是、是京兆府,京兆府今日遣员入府,责令府中昨日违规犯禁之人限期投案自首,负责柳大尹将亲自入府执拿!”

  听到老奴此言,窦荣定神色更慌,口中恨恨道:“这个五郎,做事怎么这么不谨慎周详!”

  他也顾不上再搭理榻中那女子,当即便一边整理着衣袍一边往前堂行去,当即迈步入堂时,还未见到自家夫人,先有一个手掌挟着劲风迎面抽下,窦荣定下意识后仰躲避,那手掌扫了个空旋即变掌为抓,旋即抓住窦荣定颌下胡须,将他一把扯入堂中。

  “夫人息怒、夫人……”

  窦荣定吃痛惨叫,探头躬身入堂,不敢抬头去看自家娘子那愤怒的神情,只是随着娘子手指松开,颌下胡须便如飞雪一般纷纷飘落下来,顿时又让他心痛得嘴角抽搐起来,这一部美髯可是为他加分不少,不想今日毁于悍妇之手。

  窦荣定的夫人便是杨忠的长女,将门女子性情强直,兼之丈夫在外私纳妾室本就是挑衅大妇,故而杨氏此时也是怒不可遏,瞪着窦荣定怒声道:“那东夷贱婢何在?”

  “娘子、娘子请息怒,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此女出身卑贱且乏教养,本意教其礼节再引入门中拜见……”

  窦荣定心知理亏,尽管羞恼不已,但还是低垂着头小声说道。

  杨氏却不听他解释,仍自恨恨道:“那夫主又教了她什么礼节?教她横行街市,败坏我门仪家风?若非京兆府入户讯问,我竟不知家中竟然纳此丑秽!这娼门淫妇尚未入门,已经给我家延惹这样一番祸端,若是由其入门,我家宅还能得安?”

  “不入、不入,我这便命人将其逐出……”

  窦荣定为了安抚自家夫人,也不敢再作争辩,尽管心中还是有些不舍,但还是连忙表态说道,准备先行应付过此事,过后再从上计议。

  然而杨氏既然已经找寻至此,便不肯善罢甘休,口中仍是冷哼道:“这娼妇便是祸根,我前不知则已,今既知晓,岂能容其再活人间?是夫主自己料理,还是我引我儿入户杀之?”

  “这、这……事不至此,私刑杀人总是不妥啊!”

  窦荣定闻言后脸色便陡地一变,摇头摆手的说道。然而杨氏却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望着他。

  夫妻两在堂中僵持了好一会儿,窦荣定脸色也是变了一变,好一会儿之后才又涩声说道:“今次事错在于我,待我将此料理清楚,归后再请娘子见谅。”

  说完这话后,他便转身又往内院行去,那外室王氏这会儿正战战兢兢立在廊下,当见到窦荣定阔步走来时脸上才又露出一丝笑容,忙不迭入前笑语道:“主公,那悍妇是否已经被逐走……”

  “贱婢住口!”

  窦荣定闻言后便顿足怒吼一声,旋即便抓起身后家奴手中木杖,用力将木杖抡起直将这女子砸翻在地,而后不顾其哀嚎乞饶,棍杖劈头盖脸的砸落下来,直至这女子气绝身亡,窦荣定才呼哧呼哧喷着粗气,将那带血的棍杖抛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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