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仓浇水的地方，离大门有点距离，没有听到大门口的对话，咋听到“显华”二字不由心头一震。

  “爸，他们……”

  周仓直接打断了周舫的话，并驱逐道：“今天没你事儿了，你先回去，现在就走。”

  “啊？”

  周舫懵逼了。

  啥情况啊这是，还是不是亲生的了？

  “叫你赶紧去超市，美美今天没在那边。”

  周仓眉头一皱，语气变得严厉。

  “好嘞，这就走。”

  周舫立马同意，转头就走，都不带犹豫的。

  至于秘密，那不重要，刚才浇水的地，就是他昨天挖出来的，现在能歇为什么不歇呢。

  父子二人对话的档口，林成三人没一人说话。

  林成和冯巧是看出了不想周舫知道，林晚婉则是面对陌生人，不好意思开口。

  周仓目送周舫出了大门，转头先是看了看林晚婉和冯巧，就落到了林成身上，一股熟悉感袭上心头。

  “来客人了？屋里坐。”

  梁太美也是被门铃惊动，走到房门口就看到院里多了些人，好客属性发作，立马就招呼起来。

  “里面坐着说吧。”

  周仓有点认出来了，只是不敢肯定。

  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五只茶碗，梁太美边倒水边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家里只有白开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嫂子客气了，白开水正好，纯天然无污染，比现在的色素饮料好太多太多了。”

  林成很是客气的表示不错，然后就自来熟的坐在了周仓的对面。

  二人随即就玩起了，你不动我不动的瞪眼游戏。

  冯巧和林晚婉，默不作声，坐到了旁边。梁太美倒好开水，将茶瓶（各地叫法不一）就放在桌边，在剩下的那一边坐下了。

  “老头儿，干嘛呢！”

  梁太美可不管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不说话，直接打断了。客人，梁太美自是不了解，但是自家老头儿，还是了解的，整个人轴得很，要是不打断，能瞪一天一夜。

  周舫之前赶紧离开，未尝没有童年阴影的缘故。

  没错，被瞪一天一夜的，就是周舫了。

  当时周舫作为家里唯一的后代男丁，可谓是享受尽了宠爱，也正是因此，得意忘形，犯了不小的错，周仓也不打人，只是瞪了他一天一夜。

  可不是父亲看儿子的那种慈爱，而是面对敌人的那种。

  周舫当时害怕极了，于是留下了童年阴影。

  换到现在的小孩子，高低得问一句——瞪这么久，眼睛干不干啊？

  “你是橙子？”

  周仓语嫣不定，猜测的可能性更大。

  “是我，老班长，是我啊！”

  林成听到那个多年没能听到的称呼，当场洒下热泪。

  “哎，你也老咯~”

  周仓叹息一声，道：“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见，还记得当初在西部的时候……”

  老友重逢，最爱的就是追忆往昔峥嵘岁月。

  不论是梁太美，还是冯巧、林晚婉，都没有打搅的意思，默默坐在两边，听着两个老头的回忆。

  聊了个多小时，开水都添了两遍，叙旧总算是结束了。

  “老班长，那次负伤之后，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人呢？”

  林成微蹙着眉头，一脸回忆的说道：“我去了张氏宅邸，也去了你提到过的祠堂，人都没见到几个，问他们知不知道你的去处，也是没一个知道的。”

  “你有心了。”

  周仓颇是复杂的说道：“那次负伤，养伤的时候，我接到家里的急信，就申请转业了，因为没要国家安置，所以很快就从部队退出来了。”

  微微顿了顿。

  心情稍显低落的说道：“回到帝都，我连家门都没能进，就被我大哥拿着介绍信和包袱，送上了火车。”

  “去哪儿了？”

  林成眉头皱得很紧，道：“我去府邸那边，没有找到张大哥，听说出了事，房屋都是破败不堪。”

  “江州。”

  周仓沉吟了一下，道：“家里让我走，就是感觉到风向不对，才让走的，以我对大哥的了解，他最后肯定没完全同意我爹的计划，跟着一起留在家里。”

  说完，就沉默了下来。家里人的情况，也是周仓第一次提到。梁太美都不太清楚，只知道一点点，那就是不是江州人，而是从北方来的。

  “应该是的。”

  林成点点头，也跟着沉默了。

  在座的，除了林晚婉，其余四人对于没有明说的东西，都很是了解，尤其是三位老人，毕竟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

  吸溜~

  好几分钟，大家都是一动不动的，林晚婉就有些沉不住气了，恰好感觉口渴，就喝了一口，没想到的是，安静的环境下，竟然动静不小。

  哎呀，怎么会这样？

  林晚婉第一时间羞涩的低下了脑袋。

  否则她就能看到自己母亲那带着打趣的笑意的眼神，还有爷爷那揶揄的笑容。

  不过好歹是自己孙女，林成的目光转瞬即收，并帮忙转移注意力，说道：“老班长，那之后呢？”

  “到了江州，先想办法改了名字，改成了周仓，然后又找人更换了下乡的地方。”周仓面色平淡，那些年要办到虽然要容易，但是语言上的障碍会更严重，真比较起来，实际上难度差不多。

  只能说现在的法制更加健全，补全了过去的漏洞。

  万川，作为川东地区的大城，在抗日战争中也曾多次遭到脚盆军的轰炸，可见地位不低，不过下边的乡镇，确实有点穷山恶水的样子。

  林成是去过江州的，剿匪，所以很能感同身受。但是类似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实乃大势所趋，非一人所能改变，心中纵是百转千折，也是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老班长，这些年苦了你了。”

  周仓笑笑，看了老伴一眼，道：“其实还好，如果不是这样，能不能活下来也很难讲。”

  九几年的时候，梁太美曾前往帝都，代为打探消息，然而当年留下的联系地址，早已被开发，物是人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感觉就好像，过去只是一抹泡影。

  再后来，周正到帝都上学，周仓自己也借机去了一趟，然而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反而将之前的泡影都给完全戳破。周仓终于是彻底死了心，毕竟已经74了，人生还能活多久，都说不好。

  “也是。”

  林成苦笑一声，道：“不管怎么说，活着就好。”

  周仓点点头，道：“橙子，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还有你转业后也没回帝都，来了海市这边？”

  “还得多谢我孙女，要不是她，我还真发现不了老班长。”

  见周仓一脸的疑惑，林成进一步解释道：“就是昨天的采访，老班长还记得吧？”

  “知道，那个记者说他们主要关注海市的民生，最近周氏超市的相关新闻较多，所以想找我了解一下。其实我哪里知道超市的事情，一问才知道阿正在捣鬼。”周仓恍然大悟的同时，也解释了一句。

  林成淡淡一笑，接着说道：“我是79年转业的，正好赶上政策变化，进了工业部，前几年退休，就来了这边，我家那小子在这边政府工作。”

  “部队终究比地方上好，能安全渡过就好。早些年，我也想过，要是还在部队，会不会好一点，但是想想张家的成份，恐怕真没离开部队来得强。”

  周仓也是笑了，过去的就真的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

  林成点点头，对于张显华，也就是现在的周仓家里的情况，他也是有所了解的，算不上资本家，但也是不大不小的地主，只不过风评不错，没有欺压手下的佃农而已。可地主就是地主，那几年要想活下来，可能性很低。

  说不定，也正是张显华的父母，还有大哥一家在，才让对他，还有另外两个兄弟的追捕力度小了很多。至于最后是不是都活了下来，可能要成谜。

  九九的概率。

  周仓是几兄弟中年纪最小的，现在马上都要八十了，两个哥哥……活着的可能性太低了。他们如果有后，是否知道原本的来历都是个问题，就像周仓一直没有跟家人说过来历是一个道理。

  几十年下来，要不是林成的出现，说周仓是万川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绝对没人怀疑。

  周舫不会怀疑，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结婚生子。突然被告知祖籍并非川江，而是帝都，怕是脑子都要懵掉。

  接下来，就聊的是一些轻松的话题了。

  林成主要讲的是军中的一些事情，包括当时的老团长、政委、老连长、指导员等等，所有  周仓熟悉的战友；以及后来在军中发生的一些趣事，包括新兵顺拐，巡逻差点迷路，还是团部派人才将其安全带回等等。

  周仓没那么讲的，只讲了改名之后，如何真正融入万川本地的事情。主要就是拜干爹，是万川比较时兴的做法。干爹对周仓也确实不错，不仅将其视作亲生儿子，还教导自己的孩子要将周仓当做亲兄弟。

  也正是干爹这样的做法，才让周仓真正在偏僻、穷困的乡村得以立足。

  之后周仓结婚生子，也是干爹一手操办，可以说真的是亲儿子了。

  其间，梁太美也有帮腔说了东西。

  包括结婚之后，从家里分出来，父亲，也就是干爹，不仅出资修了房子，还做主将家里最好的一块田地分给了他们。可以说，要不是有这一块很好的田地，就当时家里的情况，保不齐要多饿死几个人。

  实际上，梁太美生了七个孩子，有几个因为奶水等各方面的原因，不到一岁就夭折了。周舫能活下来，还是因为男孩子的原因，后面的两个妹妹，年纪可是比他小了好几岁。

  那年代，避孕是城里人，而且是大城市人才需要的，偏远小城的偏远山村，根本不存在，那就是浪费钱好吧。

  ……

  “先放着吧，晚上再收拾。”

  周正率先踏进房间，转了一遍，就招呼钟晓芹和廖星美出去汇合。黄莉则是另外二女去了隔壁。

  不想钟晓芹拒绝道：“你先去，我们收拾一下房间。”

  “这有啥好收拾的，都是才做的卫生，床铺什么的，也都是新换的。”周正无语笑了笑，道，“先出去吧，江景可就只有这么一段，要不了多久，我们可就是在海上了。”

  “不用，你先去。”

  廖星美打了个呵欠，很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行吧，那你们快点。”

  周正摇摇头，也不强求，出门又去了隔壁，没想到居然是同一个意思，都要先收拾房间，真的是……

  离谱！

  郁闷的周正，一个人先来到了大厅，见王珩三人也还没过来，跟乘务经理招呼道：“我去上面的风景台，他们过来了，让直接上来就是。”

  “好的，周先生。”

  乘务经理是个中年美妇，要不是周正早知道她的年纪，还以为只有二三十岁呢。笑容更是相当和蔼，给人以亲近的感觉。

  上到风景台，随便坐到了一张靠边的沙滩椅上。

  掏出手机，周正就看到有未读小信消息。

  罗艳：因为我们是一起的啊，放心啦，爽姐不会离开你的。

  看时间，是十几分钟前发的。

  “当时正好上船？”

  周正看了下手机来电提醒，不知道怎么变成了振动，赶紧调为响铃。

  周正：那就行，最近几天有事，没时间陪你们，自己玩开心点。

  周正（梁爽）：月底我要去首都参加朋友的婚宴，你要不要一块儿？

  罗艳：安啦，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不用担心啦，而且别忘了我们在群里的。

  梁爽：别开玩笑，公司最近正在清查一家公司的账务，根本走不开。

  周正（罗）：说的什么，你悄悄截图我看看。

  周正（梁）：还早呢，再说了，两天时间总该不会挤不出来吧。

  罗艳：想得美，要是说了，被姐姐们知道就完了，你也不想我们被排挤吧？

  梁爽：两天？飞机都要一天，哪儿来得及

  周正（罗）：行吧，不为难你。

  周正（梁）：好啦，就这样决定了。再说了，不差你一个，我知道想让你有点事做，不是被事情缠住。

  “老周？”

  楼梯下面传来呼声，周正大声回道：“我在上边，上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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