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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君不见生死两难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秦雪初独步黄泉路,两旁魑魅魍魉的满目惊悚之色尽是收入眼中。

奈何桥风雨飘摇,不知多少人在其上生离死别。

黄泉路漆黑一片,不知多少人在路上断却尘缘。

彼岸河粼粼涛波,不知多少魂魄淹没于难忘情。

她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并无忐忑,心中释然。或许她早就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因为死亡才是最大的解脱和自由。

身世成谜,她辗转尘世近二十年,却从未能够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身份和姓名。她命运多舛,却也幸得贵人相助和知己相伴。

纵然最终也无法了却心中夙愿与所爱之人共结连理,她也已经可以坦荡荡地问心无愧、独身赴死。

纵然她此时心中也有所惧怕究竟自己会在这阴曹地府中沦落到如何处境,也是无可奈何。

纵然她此时遗憾韶华、牵挂心爱之人究竟是否承受住她的乍然离世,也是无可选择。

一步步走在这死一般寂静的黑暗之中,没有人来为她引路,亦没有人喝斥她快快前行。

心中原本尚且算是冷静,此时却也渐渐感觉到异样。就算她活在人世之时并不是至纯至善之人,对身边人亦是多番利用和设计,难道来到这地府之中也没有容身之处?

前途一片黑暗,看不清等待在前方的究竟是修罗恶煞还是无常双判,更不知道这一程路究竟要走到何时才算是尽头。

她始终忘不了闭眼之前所映入眼帘的沈延庭的那张脸,更不安于他脸上的表情和流露出的情感。

是惊讶?不是,谁都知道她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是悲伤?有点,但此情此景他本应该更加悲痛才是。

是释然,是愧疚,是歉意。

为何释然,为何愧疚,为何抱歉?答案似乎已经近在眼前,可秦雪初却不敢去承认。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古往今来多少男女为情所困,为情所痛。终究其原因,或许也只是因为大多有情人总是情意绵绵却最终两两难全。

有人爱上仇人之子或女儿,于是即便再相爱亦是爱恨纠葛。

有人爱上正邪不两立之人,于是即便再情深也抵不住义重。

有人爱上贫富有悬殊之人,于是即便再美好也胜不了门第。

而她,与沈延庭之间却没有这些两难选择的阻挡,唯一阻挡在他们之间的便是生死二字。

君不见,卿本佳人却假凤虚凰十余载。

君不见,宿命浮沉却挣扎求生得一命。

君不见,谋略如卿却难栖天涯任一处。

她什么都不敢再期望和奢求,只愿她能够安安然然离开她沉浮这么久的混沌人世。

可她明白,即便沈延庭与她再心有灵犀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见死不救,尤其这人是心中所爱,他不可能能够视若无睹。

合上双眼前最后留下的身影和沈延庭脸上的表情,走在黑暗中的秦雪初顿然伫足。

沈延庭!

沈延庭!

为何你要如此!为何要毁掉你我之间的生死之约!

为何!

为何!

眼前突然出现一丝光亮,秦雪初抬头见到眼前出现在刺眼的光芒和缈缈青烟之中的人影。

他身长如玉,立在远处看着她。他神色模糊,教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可她知道他是谁,这是她在此时此地最不愿见到的人。

“沈延庭!你为何!为何要如此不守承诺!为何!”

一声声“为何”脱口而出,秦雪初只觉得自己心痛的不知如何才能控制的住情绪,脸上泪如雨下,染湿了冰凉的脸,染湿了冰冷的春衫。

可沈延庭却只是遥遥而立并不言语,身形渐行渐远,身影渐渐模糊。

秦雪初提步追赶,口中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却怎么也追赶不上,永远在黑暗的原地打转。

眼前的前路突然崩塌,奈何桥断,黄泉路塌,生生将她与他遥遥相隔,再也无法相聚。

他穿着平日里最常穿的那件淡青色长衫,修长的身影却渐渐扭曲模糊。眼看着沈延庭即将消失在彼岸,秦雪初大骇心惊。

“延庭――”

尘归尘,土归土。当一切归于平静,万物归墟,黑暗逐渐淡去,黎明终将到来。

当秦雪初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很清楚的感觉到脸上未干的泪痕。冰冰凉凉的清泪,冷冷清清的寒心。

还是自己在北高楼所居住的房间,还是那张自己重伤躺过的床榻。人未死,复又生。

伴随着最后一声呼唤沈延庭的名字,秦雪初猛地猛地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

一旁的洛云霄趴在她的床边,不知她已经守候了多久,不过想必也是辛苦了许多,否则也不至于如此疲累的睡在这里了。

房间中只有她们二人,门外也没有听见什么动静。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昏倒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全身还是十分沉重,动弹不得却又忍不住想动一下身子。即便是细微的声音,也依然惊醒了洛云霄。

“你醒了!”洛云霄欣喜若狂,连连站起身子差点撞翻了椅子。

脸上的欣喜之色渐渐的被疑惑和不安所代替。她看着眼前的秦雪初,不知怎的竟感觉有些陌生。

“雪初,你,你还好吗?”洛云霄试探地问道。

“我很好。”只不过轻轻回答三个字,秦雪初的语气不冷不热让洛云霄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态度。

洛云霄虽然不知道秦雪初的想法,但是见她能答话也放心不少。

“你先躺着,沈伯父和毓景他们,他们有些事情,所以没在这里,我去叫他们。”洛云霄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至少现在不让秦雪初知道她昏迷之后的事情。

洛云霄说完便打算离开去通知其他人秦雪初已经醒了,却听见秦雪初淡淡的开口。

“几日了?”

“什么?”被秦雪初这么猛然一问,洛云霄一时没反应过来。

“此时距离我晕倒已经几日了?”秦雪初每吐出一个字似乎都在反复斟酌,更像是小心翼翼的问出每一个字。

洛云霄一怔,不过还是答道:“已经三日了。”

这三日外面的情形天翻地覆,这三日北高楼内也是生死巨变。

“三日了。”秦雪初喃喃自语,重复着洛云霄的答案。

“常云山他们还在北高楼吗?”秦雪初似乎并不急于让洛云霄立刻去通知他人,而是继续问道。

洛云霄虽然想早点让沈烈鸣来查看一下秦雪初的病情,但是耐不住秦雪初这般追问只好一一回答她的问题。

“他们,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哼,也是。

秦雪初心中冷笑,脸上却还是苍白一片没有任何表情。

“颜落回和许无闲他们还在此处吗?”秦雪初又问道。

“他们,还在。”只不过留下的原因连洛云霄也是不甚其解。

洛云霄见秦雪初听了这个回答之后便闭上双眼,也不再追问其他。心中很是不安的洛云霄想着立刻让沈烈鸣等人过来瞧一瞧秦雪初,更因为她怕自己单独面对秦雪初不知该如何自处。

该怎么和她解释这三日所发生的事情?她知道之后是否又会濒临崩溃?自己没有完成她的嘱咐她会不会恨自己?

每一个问题都在敲打着洛云霄的五脏六腑,她心虚且自责,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秦雪初。

洛云霄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合目的秦雪初,心中长叹一口气推门而出去找其他人了。

床榻之上的秦雪初睁开眼,尝试着动了动身子,发现已经比醒来的时候好了许多,已经可以动弹。

揭被下床,身上还穿着那件血红色耀眼的嫁衣。胸口的衣襟有一大块已经干了的深色血迹,想必是自己昏倒的时候胸口的那阵沉闷所吐出来的血迹。

秦雪初甚至连披风都没有系便以这样狼狈不堪的模样出了门。脚上没有穿鞋子,吃力的走在走廊光洁冰凉的地上让秦雪初觉得异常清醒。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知道自己此时衣冠不整、发髻凌乱。虽然身体十分吃力,但是秦雪初还是勉力撑着身子走了一会。

平日里北高楼本就人少,连侍女和下人也不甚多,再加上秦雪初刻意从假山和林木花草中间穿行,今日的路上更是没有遇到一个人。

虽算不上披荆斩棘,但是也算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来到眼前的房间门前。她不知道她能否见到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自己的请求,但是她一刻也不想再等候。

简短的两声敲门之后,两页门很快的打开了。

颜落回看着眼前身着嫁衣却狼狈虚弱的秦雪初,一时间竟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他不是应该表现出惊讶或者疑惑吗?可他却只会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带我走,可以吗?”

秦雪初说着话,却不知道何时脸上又是两道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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