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天空已经出现鱼肚白。

  说明天快亮了。

  大街上也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行人，不过都脚步匆匆，或是为了生活，但大多数，都是为了活着。

  很显然，昨晚侦缉队发生的枪战，对普通百姓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

  不是不害怕，看他们比平时快上不少的脚步，就能看出他们的心情。

  可生在这个乱世，活着已属不易，又哪里顾得上害怕！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影响。

  比如，死了一个士兵的巡逻队。

  他们巡逻的时候，变得更加的小心。

  不是所有鬼子都是狂热的军国主义。

  能活着，谁特么愿意为见都没见过的天皇尽忠呢？

  当然，还有侦缉队或者别的什么队，这都是后话。

  侦缉队后院。

  贾队长罕见的在太阳没有出来之前，在段大宝没有叫门之前，就已经起床。

  盛宏肩上斜背着个小包，站在贾队长对面。

  如果巡逻队的小吉中尉在这里的话，一定可以认出这个矮壮的汉子，就是昨晚冲出侦缉队的那个人。

  钻进小巷的盛宏，并没有跑出多远。

  绕过鬼子巡逻队和侦缉队的视线，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

  追击的巡逻队怎么会想到，冒着枪林弹雨冲出去的他，又跑回去了。

  “盛宏，钱和枪带了吗？”

  盛宏拍了拍背上的小包，然后又撩开衣襟，给贾队长看了一眼插在腰间的两把二十响。

  “还有，我跟你说的那些细节，你都记住了吗？”

  “队长放心，我都记住了。”

  “还有，别忘了我跟你说的，有任何风吹草动，就带你的人撤到侦缉队。”

  “行，我听您的。”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无恶不作的侦缉队长。

  反而像是一个送孩子远行的老父亲。

  将所有的担心与不舍，都融进那一句句的唠叨中。

  盛宏没有任何不耐，只是眼眶微红。

  他觉得自己很享受这一刻。

  终于，墙外传来过路人谈话的声音，冲散墙内的气氛。

  贾队长抬头看了天，然后用力拍了拍盛宏的肩膀。

  “还有，那什么，这个，天不早了，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队长保重！”

  盛宏转身助跑了两步，一只脚蹬在墙上，整个人跃起，手已经扒住了墙头。

  探出脑袋看了墙外一眼，双臂一用力，整个人就站在了墙头上。

  回头，冲着还在看着他的贾队长拱手，然后纵身一跃，就跳到了墙外。

  出了侦缉队的盛宏正要离开，却回头看到了自己留在后墙跟的那个记号，过了这么长时间，依然很清晰。

  盛宏摇头笑了笑，笑容里，有苦涩，也有自嘲。

  抬脚蹭了蹭，抹除了那个记号，迈着大步离开。

  墙内，贾队长从兜里摸出烟来，给自己点上一根，缓缓的抽着。

  直到手里的烟燃尽，他才扔掉烟头，用脚碾了碾，看了墙头一眼，转身向回走去。

  小武和郑之轩两人从不远处的房子里走了出来，跟在他的身后。

  “队长，您把这么大的一个计划交给盛宏，又没有任何制约的手段。到时候真的成功了，他还会认您这个队长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制约的手段？他的弱点太明显，制约他的手段，就在他的心里。”

  “您这个怎么听着那么不靠谱？”

  “因人而异吧！对于盛宏来说，这个才是最靠谱的。”

  郑之轩努力的消化着这句话，然后又说道：“反正我觉得您就这么放他回山，有点草率，还让他带走了两千块大洋。”

  “不然呢？让你跟着他回去？”

  “其实也不是不行。”

  “之轩啊！你就好好呆在侦缉队，别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你知道皇军对石青山的悬赏，现在多少钱了吗？”

  “有五百块大洋了？”

  “五百，那是去年的价，今年已经涨到八百块了。”

  “这么多？”

  “你想，石青山都值八百块，你说就你这样的，怎么也值个十块八块的吧！只要你出去，多的是人抬着你去领赏的。”

  “我这也太便宜了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小武突然说道：“我们老百姓一般不说便宜，我们都说贱！”

  “对，那我这也太……”

  郑之轩突然闭紧嘴巴，用手指着小武，满脸通红。

  “嗬嗬嗬！”

  贾队长笑出了鸭子的叫声。

  “小武，就你这样的，还想我把妹妹介绍给你，你，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我本来就没想，都是队长说的。”

  郑之轩哼了一声，看了看一脸无辜的小武，又看了看笑得恶形恶状的贾队长，大步越过两人向前走去。

  贾队长脸上依然带着压不住的笑容，冲着郑之轩说道：“之轩，你这次表现不错，有长进。除了用力稍大一点，没别的毛病。”

  郑之轩没有回头。

  不过，脚下的风，流动的更加欢畅而已！

  风尘仆仆的盛宏，用手搭着凉棚远眺。

  狗头山，依然如同一个狗头，墩在群山之中。

  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

  也许，有变化的，从来都是人心。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大哥，你可回来了，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二当家，您回来了。”

  盛宏一边向山上走去，一边和经过的哨卡上的土匪打招呼。

  自己离开山寨的这段时间，山上没什么大的变化。

  可是那些自己的兄弟，却都在不知不觉的被调到了山寨外围。

  这些他其实还是可以理解，毕竟，谁都愿意用自己的亲信。

  可是，他一路走来，所有问自己叫大哥的，手里都是老套筒，土铳。而叫自己二当家的，却都拿着三八大盖。

  这就有点意思了。

  他依然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脸上挂着标志性憨厚的笑容，只是心里越来越冷。

  对于想要上前和自己说什么的亲信，他也用眼神制止了。

  盛宏走进山寨大厅。

  大厅正中间，宽大的就像一张床的椅子上，大当家下山狗正侧卧在上面，抽着大烟。

  “大哥，我回来了！”

  听到声音的下山狗坐起身子，看到风尘仆仆的盛宏，很是惊讶。

  “老二，你怎么回来了？小山子呢？我不是把那小子打发去找你了。有什么事，让他回来报信就成，你怎么还专门跑回来？”

  盛宏单膝跪地，满脸的愁苦。

  “大哥，小山子死了，我也暴露了，我是杀了一个日本兵才跑出来的。”

  下山狗眼睛瞪的老大。

  “嗯，快说说，怎么回事？”

  “大哥，小山子被抓到侦缉队，把我供了出来。我暴露了，只能逃出安邱。”

  “你不是就在侦缉队，还当个什么组长，怎么能让小山子被侦缉队抓住的？”

  “大哥，小山子一直没有联系我。昨天他被抓住，我才知道，他下山之后去万寿堂抽大烟，被贾贵给盯上的。”

  “这个王八蛋，坏了老子的大事。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贾贵还是比较相信我的，小山子供出我来，贾贵就让我和小山子当面对质。我没办法，只能背着小山子，从侦缉队里冲出来。

  遇到巡逻的日本兵，我打死一个，不过，小山子也被日本人打死了。大哥，你知道我的功夫，真要想跑，日本人是追不上的。”

  下山狗也是无奈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这件事，还真怪不到盛宏身上，小山子是自己的亲信，自己也算是用人不当了。

  “老二，你起来吧！小山子既然已经死了，就算了。只是有些可惜，好不容易进入侦缉队，还当了个组长，这么好的一只眼睛，就这么瞎了。就这样罢！”

  盛宏这才站起身。

  “大哥，我虽然卧底失败，可是我带回来一个重要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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