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瑾瑜知道玲珑的意图，路上玲珑已与他说清了此后构想。

只是有些话，她不能借着邱瑾瑜这一层关系说出口，这是公子凌同夏兆国君之间的对话，不该掺杂过多私情。

玲珑说她不愿把她和邱瑾瑜之间，他们兄弟之间纯粹的情感加诸上权谋利益。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邱瑾瑜知道玲珑是不想叫他为难。

若他一味袒护玲珑，亦或帮着夏泓澈算计玲珑手中那些兵力地盘，都难免会伤了一方的心。

还不如坐山观虎斗，若是见着要吵起来打起来，他再上前劝阻劝阻便是。

“那什么，陛下，赐个座，叫公子坐下慢慢与您说。”

说话归说话，邱瑾瑜却不舍玲珑怀着身孕据理力争，开口讨要恩旨。

夏泓澈虽听说了南枭王与公子凌相交甚欢一事，也道是兄长仁义，念着公子凌相救之恩对其另眼相看几分。

却没成想在自己与公子凌暗潮汹涌博弈之时，邱瑾瑜竟开口给他要了个抬举。

夏泓澈不动声色看了兄长一眼，朝静泉抬了抬手。

“赐座，奉茶。”

静泉猴精猴精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他最懂察言观色，也懂审时度势。

这场子，看似主角是陛下同公子凌，掌控大局的实际上却是在一旁盘着腿往嘴里扔干果的王爷。

“王爷，今儿奴才特意叫御膳房烤的蜜枣发糕，配上王爷最喜欢的雪顶含萃，可是美极了。”

邱瑾瑜低笑两声：“成啊，猴崽子，本王走了这么许久，亏你还惦着本王的心头好。”

静泉笑弯了眼：“奴才当然记得，奴才还叫人备了车，可要现在就把王爷心尖儿上的人接过来？”

邱瑾瑜愣了愣，后才反应过来静泉所指是霍玉瑶，暗里撇了撇嘴。

“商议大事呢，少在这儿拍马屁拍个没完，下去下去。”

静泉狐疑着退了下去，临走之前还警备的看了几眼挺拔着后脊不卑不亢的公子凌。

一旁的小太监手捧着茶盘，捏着嗓子低声问。

“大总管，王爷把殿内的人都撵了出来，连咱们都不叫伺候……”

“小的听说那公子凌武艺高强，若是他有心对陛下不利……”

静泉嗐了一声，甩了一把怀里的拂尘。

“我都问了，杨统领说那公子凌的身是王爷亲自搜的。”

“身无长物，量他也不敢在咱们王爷面前造次，瞧他那细胳膊细腿的，若是落到王爷手里……”

静泉两手握着拂尘柄，作着掰断之势，嘴里还拟了个声，冲小太监扬了扬眉毛。

“嘎巴，懂？”

小太监连连点头，对静泉的话深信不疑。

“大总管说得正是，小的也听禁卫军说过，百十来个禁军合力都不是王爷对手，小的这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殿中终于只余下了三人，大殿空旷庄重，夏泓澈明亮清朗的声音在梁栋间幽幽回响，更多了几分威严冷峻。

“孤已屏退众人，公子不妨直言。”

玲珑坐立于案前，看着案上邱瑾瑜要来的茶水，清亮的茶汤澄澈可见底，轻咬了咬下颌，起身平视着夏泓澈，轻启唇瓣，话音却掷地有声。

“凌愿向夏兆俯首称臣，做陛下称霸天下的助益。”

“如今东南沿海十七城，都在凌治下，兵力总计四万七千余人。”

“西州垆关一带，由旧臣邓氏统管，有民兵近两万，这几年阻西戎人自垆关进犯中原近百次。”

“魏国国君，与我有亲，现如今魏国的草药金银玉器生意，多属我在背后打理。”

“凌秘里栽培的象兵在昭阳一役中现身，可撼天动地，夏兆将士都看在眼里，一象可抵千军，魏国国境内，战象足有五百余。”

“昭阳皇城藏宝阁中稀世秘宝虽多，却是有价无市，不及城郊皇陵储藏的金银来得实在，只要陛下答应不扰我宋氏先祖安息，凌亦愿意指出藏宝所在之地，充盈夏兆国库。”

“只要陛下答应出兵东海，抵御海寇，东西南三方，都可由凌出面规劝其归顺夏兆。”

夏泓澈在邱瑾瑜草略的手书中也得知了一些公子凌如此相帮的所图。

他原想着这公子凌或是会放低姿态恳求，或是会借着手中筹码，与他斡旋博弈一番，却万没料想到他竟直接把自己所有底牌都亮了出来。

“公子与孤初次相见，不想竟是毫无保留，如此爽利。”

“只是……”

“你把你手中所有筹码都押到台面上，就不怕孤会掂量着你手里的东西，算计了你？”

“东西南三方势力虽都算不得强盛，但若合力也未必不可与我夏兆一战。”

“公子凌，彼时你曾与孤齐名天下，如今你当真甘愿屈居孤之下，把你这几年苦心经营来的成果，都奉送于孤之手？”

玲珑双目灼灼，定定说道。

“凌曾与陛下齐名，是有识之士盼着我们能成为终结这百年乱世的明君，予天下和平，予百姓安定。”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若你我都不肯让步，非要为真假天命争个胜负,岂不辜负了这期盼？”

“而且……陛下相比于凌，更适合掌管这天下。”

“凌即便有心为之，也杜绝不了日后祸患。”

夏泓澈听了这番话，大受触动，也对玲珑欲言又止的难言之隐更为好奇。

四目凌空相对，夏泓澈这才发觉，这双似能洞穿一切，又深不见底的眸子，似是在哪里见过。

公子凌所言，若是空谈，或是会令夏泓澈嗤之以鼻。

高谈阔论、吹嘘自己雄心壮志的才子能臣他这些年没少见。

但公子凌此番带了足可敌一国的全副身家，以身犯险救下他兄长的恩情，只身入深宫，全无保留的交了底，这份气魄胸襟，反叫他觉着生出了些自愧不如的赧意。

夏泓澈的眼中似是聚起了层迷雾，愈发的迷失在玲珑深邃的眼底。

看不透。

“孤想知道，是什么祸患，能叫天之骄子弃了其命格？”

玲珑无声侧目，与邱瑾瑜飞快默契的对视了一眼，邱瑾瑜嘴角含着浅笑，冲玲珑点了点头。

玲珑再度看向夏泓澈，抬手自下而上掀了面具。

“因为那命格，原就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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