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妙玉*赵疏桐
妙云被这一幕吓得一声大叫,但声音还没出口,就在这一瞬间,从她身后的黑暗中忽然伸过来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一个人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不要出声,你一旦叫出声,她就白死了,你也会死,知道吗?”
妙云被身后的人箍着身子,根本无法动弹,她本来想挣扎的,听了他的话,便不敢再动。虽说她年纪小,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她的眼泪像溪水一样淌了下来,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只觉得西月的那一刀,就像是扎在自己的胸口上。她痛不可忍,想哭又不敢哭。
这个人说的对,如果她弄出一点动静来,就会被靖王爷他们发现,那样她死定了。
如果她死了,妙玉肯定也白死了。她伏在草丛中,咬破了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直到柴火熄灭,天地间再无一丝光亮,仿佛一切都死去。她哽咽着,终于哭出声来。
身后那个人终于松开了手,柔声说:“他们都走了,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妙云反而不哭了,她忽然大叫着,发疯了一样朝着山边跑去。
旁边那个人叹了口气,然后也跟了上去。在不远的另一边的草丛中,又跑出四个人来。
其中一个人点亮了火把。其余三个人朝着那个人叫着:“阿桐!阿桐!”
那个叫阿桐的人停了下来,回头望着他们,说:“你们在这等我吧,我去跟那小尼姑说几句话。”
一个人说:“阿桐,跟一个小尼姑有什么好说的。”另一个也说:“你不知道,刚才把我们吓坏了,难道你没看出来,这伙人可不好惹呢?”
举着火把的人说:“我们生怕你被他们发现了,那可就不得了。还好没发现。”
这个叫阿桐的少年,姓赵,名叫赵疏桐。
另外四个人是他的同伴,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大雄宝殿,菩萨保佑。
四个很有佛性的名字。
赵疏桐望了他们一眼,没有再说,拿过火把就要走。
举火把的人就叫大雄,说:“既然你一定要去看看,那就一起去吧。”
菩萨也只好同意:“也是,一起去吧。反正老大还没过来。”
赵疏桐也不拒绝,反正都是一起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走近山脚下不远,就听到了妙云无助而伤心的哭声。她的哭声在深夜听来,可谓摧肝断肠,要是不明所以,非得把人吓个半死。
虽然如此,赵疏桐他们仍然还是听得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走到近前,在火把的照耀下,他们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
妙云正抱着妙玉,哭得天昏地惨,就是他们走到近前也没有理会。
赵疏桐拿着火把走近前蹲下身来,对妙云说:“逝者已矣,就让她入土为安吧。”
妙云只顾着哭,像是没听到一样。赵疏桐往妙玉面上望去,不觉赫然心惊,“他们是什么人,可真歹毒!”
妙玉的眼睛已被剜,血色早已凝固,两个空洞的瞳孔看起来格外恐怖。
大雄宝殿他们看了,也都惶然失色,忍不住四下惊望着,就好像生怕有恶鬼跳出来一样。
赵疏桐望着妙玉的脸,只觉心惊肉跳,正要别开眼光,忽然惊喜的说:“不要哭了,她还没死。”
四个人吓了一跳。
妙云慌乱的捧着妙玉的脸,此刻在火把光芒下,才看清妙玉的脸。
她吓得险些失手,哭得更伤心了,“妙玉师姐,妙玉师姐……都是我害了你…”她瘦小的身子在不停的颤栗,哭得更加伤心。
赵疏桐自信刚才没有看错,对妙云说:“小师傅,我刚才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说不定没有死。”
“怎么可能呢?那坏人这一刀扎在我妙玉师姐胸口上,还能活得了吗?”妙云自然不会相信,仍然只顾着哭。
她虽然这样说,但还是不顾害怕,紧紧盯着妙玉的脸,眼泪仍是不止地流。
“你放她下来。”赵疏桐上前执过妙玉的手,探了一下脉搏,果然有一闪而逝的波动。
如果不耐心仔细探查,几乎微不可察。她又惊又喜,说:“有脉动,真的没死!”
所有人都盯着妙玉的脸,就是妙云也不哭了。火光下,妙玉的嘴唇微微的动了一下,但却没有声音。
妙云抓住妙玉的手,又惊又喜:“妙玉师姐,妙玉师姐,听到我说话了吗?”
赵疏桐的目光落在妙玉胸前的伤口上,借着火把的光芒,不觉深感诧异。
刚才西月的那一刀,她躲在黑暗中可是看得清楚,那么狠狠的扎下去,不管妙玉是死是活,其伤口必然是血流如注。
可此刻,妙玉胸口上的伤口却血迹无多,这就不合常理了。她又拿着火把凑近看了看,终于蹙眉“咦”了一声。
“怎么?”大雄疑惑的问。
宝殿说:“是不是发现什么不对了?”
赵疏桐指着那道伤口,说:“你们看,这上面居然好像有些药粉,有些药粉已经渗入了伤口上。”
菩萨保佑也凑近来,吸了吸鼻子,惊讶着说:“还真是的呢。”
“这药粉从哪里来的。”宝殿望了赵疏桐问。
大雄用手指沾了一点药粉,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斟酌一下,说:“好像是上等的金创药。可是我又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
赵疏桐微微点头,对妙云说:“小师傅,你师姐如今也只存一丝微弱之气,这显然是杀他之人心中不忍,这才留了一手,不过一切听天由命,她要是有什么想说的话,你便好生听着。”
妙云悲戚着点了点头,紧紧盯着妙玉,眼忍着不让哭出来,生怕妙玉说什么自己没听到。
果然,只待片刻,妙玉的嘴唇又动了动。
妙云流着泪叫着:“妙玉师姐……”
妙玉似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空洞洞的眼眉触动几下,像是想睁开眼睛看看妙云,可是除了感觉上的疼痛,她什么也看不见。
妙云抓紧妙玉的手,情声的叫道:“妙玉师姐,是我,是我……”
妙玉嘴唇措动,总算有了一丝声音,却是弱不可闻。
妙云伏下头,将耳朵靠近她的嘴边,隐隐约约才听到些许。
赵疏桐走到旁边,望着黑暗,心中只是惋惜。
大雄望了一眼妙云,担心的对赵疏桐小声说:“阿桐,你说是杀他之人留了一手,这会不会是他们设下的陷阱,我看我们是不是赶紧离开?”
赵疏桐摇了摇头,说:“不是陷阱。”
菩萨一直不语,这时忍不住问:“你怎么肯定不是?”
“如果是你,你会留下这样不易察觉的陷阱吗?”赵疏桐虽说这么说,但其实理由并不充分,反而更像是大雄说的陷阱,“而且我刚才在暗处看了清楚,他们并没有派人潜伏下来。”赵疏桐只好补充了一句,这才是他如此肯定的理由。
四个人想了想,知道赵疏桐向来聪慧,虽然还没明白什么意思,但终归放心了些。
忽然,妙云“哇”的一声,又大哭了起来。她不停地摇着妙玉的身体,放声大哭:“妙玉师姐,你不要丢下我……妙玉师姐,你不要丢下我。”
她哭得悲怆,旁人听得心酸。待她哭得差不多了,赵疏桐才上前对妙云说:“小师傅,她去了,便让她去吧。此地不可久留。”
妙云抬起头来,说:“嗯,谢谢你们……”她走到旁边,选了一块地方,默默的用手扒起土来。
以她这双小手,手无寸铁,要挖出一个大坑,只怕艰难。
赵疏桐回身对大雄宝殿他们说:“不如大伙儿一起动手帮她一下吧!”
“好吧!”大雄宝殿菩萨保佑四人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答应了声。
“来日有了银钱定当请四位大哥不醉不休。”赵疏桐知道他们不大乐意。
菩萨顿时笑了起来,说:“还说不醉不休,哈哈……”他笑了两下,自觉不妥,生生止住,斜望了只顾挖坑的妙云,朝着赵疏桐抛了个媚眼。
菩萨见了,撇嘴说:“真他妈恶心!”宝殿也附和:“真恶心!”大雄打了个肉麻缠。
五人各自掏出随身匕首,帮着妙云挖起坑来。不大一会,一个大土坑就挖好了。
妙云本来年纪幼小,非要自己动手扒土。一双小手早已挖得鲜血淋漓。
赵疏桐瞧着,暗暗叹息。
待埋葬了妙玉,赵疏桐对大雄宝殿他们说:“四位大哥,你们先回营地等我,我待会就回。”
四人本来就不大乐意参与这种埋死人的事,便说:“好吧,你快些回来,不然等老大来了,又要骂人了。”
“知道!”赵疏桐应了声,
四人沿着山脚小路,很快远去。
赵疏桐回身望着坐在妙玉坟头呆呆的妙云,说:“现在我们看能不能给你师姐刻个墓碑吧!”
——人生一世,死了,又怎么能不留名呢?
妙云迟钝的点了点头。可找了半天,根本找不到能用来刻墓碑的东西。
赵疏桐无奈,只好用匕首去砍了一棵半大的树。好在这匕首是一个老尼姑送给他的,当时老尼姑说匕首名叫独断,颇为锋利。
又用了一会儿工夫,才削平一面,刻上“妙玉”之墓。
妙云问道:“能不能加上师姐两个字?”
赵疏桐说:“能!”
——妙玉师姐之墓。
妙云抚着简单的墓碑,又凄凄惨惨的哭了一阵。赵疏桐只是看着,也不吱声。
他看得出来,妙云还只是个小女孩,比自己还小几岁。这么小就出家了,如今让她遇上这样的事,的确是难为她了。
只是不知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对一个尼姑下得这般狠手。他想起西月的那一刀,心头不禁一颤。
妙云哭了一阵,对赵疏桐凄然说:“我想给妙玉师姐超度,好让她往生极乐,不要再有痛苦。”
她也许从来不会想到,她曾天天念诵的经法,居然会是面对着与她最亲近的妙玉师姐。她忍不住又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赵疏桐叹息着:“应当的!”
妙云止住了哭泣,勉强自己端端正正的坐在妙玉坟前,开始像师傅教她那样颂念经文。她年纪虽小,一旦坐定,便显得格外端庄。
颂了三段经文,有时记得不大清楚,又重新念颂。念完经文,东边天际已现晨曦。
林中山风吹拂,便觉一丝凉意。
几只早起的小鸟儿站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妙云忽然起身朝着赵疏桐跪了下来,说:“如果不是你,便没有我妙云在,妙玉师姐也死不瞑目,请恩人受妙云一拜!”
“不要这样,快起来。”赵疏桐连忙上前扶起她。
“我师傅常常告诫我们,为人生存于世,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妙云认认真真的说,“你救了我,又帮了我,我一定要报答,只是现在……”
赵疏桐不待她说完,说:“你师傅说得对,但我这也是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你不要多想。你师姐着实可怜,如今她去了,也算解脱人生悲苦。你也不要过于悲伤,而是要好好活着,才算慰她在天之灵。”
他昨晚隐藏在黑暗中,所见所闻有限,但也猜得出来,这里面必有曲折,妙玉最后留了一口气,必然对她有所交代。
这些事,他不想过问,也不想知道。他自己也是四海为家,心有幽幽。
他望着一身道袍的妙云,不觉想起了以前遇到的一个人,这个人也是一个尼姑,一个年纪很大的尼姑。
如果不是心中有着前世今生的执着,或许他也会成为她们其中的一员。
前世今生,她想着,叹了口气,问妙云说:“你师傅想必也是佛法高深的大德,可否告知一二?”
妙云说:“我师傅法号静虚……”
赵疏桐不觉失声:“静虚师太?”
妙云听她语气,也惊讶不已:“怎么,你认得我师傅?”
赵疏桐少年老成而落寞的脸上,忽然展出一丝微笑,缓缓说:“她的确一个慈祥而博爱的出家人,也是一位宛如母亲的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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