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蓝欢的声音更加尖锐，刺的琉璃残瓣不停的颤动，心境上铺的灵力动荡起来，像是起了浪潮的海水。

  “哈哈哈哈哈哈——”她盯着夏小满大笑，嗓子里像是装了个哨子，无比的刺耳。

  那股灵力浪潮愈发汹涌，竟升腾起一米高，狠狠地拍击在心境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上了你的身体吗？我猜，大概是你太出风头了，你小小年纪就能得到赤灵仙山的认可，被众人捧着夸着，凭什么我不行？”

  此时，她额头上的红痣一闪，像是千年前降下神罚的神仙，亲自回答了她三个字——你不行。

  蓝欢的残魂跟着夏小满一路南行，即便她不记得什么，但透过夏小满的眼睛，她看到了外界的一切，也能明白自己的身份了，那烙印在灵魂上的规则来路也清楚了。

  当看到十六岁的自己和六岁的夏小满换身体之后，她想也不用想，就明白了自己这样做的目的。

  “可是予圣砂斓人就是不行！再好的资源，再好的天赋，都被一道神罚压成了灰，撒进了水里，就算有再大的风也无法飞扬，生生世世都被死死压制，这样屈辱痛苦的人生还要持续五百年，多折磨人啊！”

  “我明白，我明白！我不行那你干脆也不行好了……”蓝欢痛苦的面容扭曲起来，她脸上的表情诡异至极。

  瞪大的通红眼睛里流出带着血色的眼泪，嘴角却抵抗着上半张脸的悲伤，拼命扬起来一个大大的弧度，极度的悲和喜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看的人心里悚然。

  夏小满不知道蓝欢是怎么从予圣砂斓离开，又如何和第一世的自己相识，她也不知道蓝欢是如何顶着自己六岁的身体，找到了隐藏数百年的离殊村。

  当然，这些蓝欢自己也不知道，但这并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你猜，”蓝欢高昂尖锐的声音脱力一般低了下来，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是被仙门弟子护住的萧城先破，还是没了仙人镇守的朝歌山庄先破？”

  夏小满心中陡然一跳，目光倏地扫向她那已经快消失的手腕上的魔气，“是你利用魔气和绛黎通风报信？！”

  要不是蓝欢没有实体，夏小满此刻的拳头已经砸在了蓝欢的脸上。

  “放心，夏姑娘，各大门派不会坐视不管，千机楼前两日已派了弟子过去。”

  恒仁尊者的声音响起，如同定海神针一般，镇住了夏小满动荡的心神，她这才发现，蓝欢方才快消失的手腕，在她怒气升起后，又恢复了一些。

  “姑娘，你不要怪我那大徒弟。”

  大徒弟？夏小满的思绪转了一下，才想起来，巫魄也称呼这位尊者师父，那大徒弟自然就是存安了。

  “他见过两百年前大战后，支离破碎的人间，他说，地狱也比不上此时此刻的人界。”

  夏小满仿佛看到了那个满目疮痍的世界，人们在废墟中挣扎求生。

  “他跟着我在千机楼度过了数十载，竟看出了知命海有异，有一粒微尘偏移了原本的位置，又过了数十载，他看到了知命海示意天下将有大变。”

  恒仁尊者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他问我，为什么能看到的危险不能提前预防，为什么不能告诉凡间的人，只要那位凡人晚一个时辰回家，就能够脱离被火烧死的灾难……”

  “从那以后，他不停的问，不停的为自己卜算明明已知的答案。”

  “他在三十一年前，终于顺应了自己的道心，拿命去和天机做交换，他说，就算留着命，再看到第二次支离破碎的人间，他也跟死了没差别。”

  “他还说，人间讲究要活出自己的意义，他的意义便是用自己换不可说却能改变别人痛苦的机会。”恒仁尊者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带着一丝欣慰和释然。

  蓝欢又笑了起来，讽刺的意味透过刻薄的笑声打断了恒仁尊者。

  “我帮你说啊夏小满，这位尊者，多亏了您徒弟，我这几十年来借琉璃残瓣的力量杀了不少的人，您徒弟怎么说也是帮凶，别急着为他开脱啊。”

  恒仁不为所动，声音如同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他不过一百多岁，我都未能完全参透的知命海，他又如何能一毫不差的看清楚。”

  “好在他发现的早，当年丢了大半条命在知命海，将错位的星辰拨正，若是当年晚一个时辰，夏姑娘，你恐怕还要在外停留百年。”

  “世上万千因果，连着即便是六界崩塌都理不清的线，我的徒儿，尽力了。”

  恒仁尊者忽而叹息，那叹息声如同深秋的寒风，莫名让夏小满觉得有些悲伤。

  “我看明白了前因后果，自然知道他并非恶人。”夏小满轻轻的说着，但是脑海中那些被红色颜料标记过的名字，无论如何也挥散不了。

  究其源头，全是因为蓝欢。

  夏小满想，不知道是哪位赤灵仙长看上了她的天赋，如果她当机立断的跟着那仙长走了，蓝欢无法从中作梗，也就没有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了。

  不过，谁又能想到呢？也许当时的“小满”就是想和家里人好好告别一番，这倒成了蓝欢趁机作乱的机会。

  “啊——”蓝欢再次痛呼，但是这个时候的她，全身都快消失了，尖叫声也不再那么刺耳。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十八层……地狱也好！这见鬼的……人间也好……六界当中，受苦的又不止我一人……所有人，所有人……包括你也要活在痛苦之中……”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仿佛风中的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此时，蓝欢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她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和不甘，眼中的光芒也渐渐消失。

  最后微弱的尾音如轻烟般，转瞬即逝，蓝欢同这声音一同消失在夏小满的心境之中。

  与此同时，被腐蚀的链子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残留在灵力中的魔气，毫无保留地随着蓝欢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小满深深吸了一口气，干净了，她想，她完完整整的变回了自己。

  蒲团上的夏小满睁开眼，便感觉到有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从她的额间顺着恒仁尊者的指尖离开。

  墨无卿跟着松了一口气，他手中的仙气溢出，却被恒仁尊者温柔地挡了回去。

  “先留着她。”恒仁尊者的中间引导着附着魔气的残魂飞向玄黄锁。

  墨无卿翻了一下手掌，灵力泻出，将试图逃窜的残魂紧紧束缚住，然后将其压在玄黄锁里。

  他原本想着，这残魂只要离开了夏小满的身体，即使杀了也不会对夏小满造成影响。

  但是恒仁尊者说不能杀，那就证明其还有用处，还不到能灭的时候。

  墨无卿将封印了残魂的玄黄锁收好，朝恒仁尊者拱手，“多谢。”

  也不知恒仁尊者是否看清了他的动作，因为他的话音未落，就瞬移到夏小满的身边，将看起来脱力的夏小满扶了起来。

  夏小满的呼吸缓慢而沉重，仿佛每一次呼吸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虽然身上的痛感随着蓝欢的消失而消失了，但她那与蓝欢好像奋力拉扯了七天七夜的疲惫感却没有消散。

  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仿佛下一刻就要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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