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随着往外看，“真的下雪了！”柳青青怔怔道。

  她前世是个南方的姑娘，来京市的时候已经入冬，有看过窗外洁白的雪，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下雪的画面。

  “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蔺峰道。

  “爸说的不错，明年一定是个好年！”叶淑君附和道。

  明年……柳青青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沉重，明年，是1966年。

  那件事情，会发生的吧？

  自那之后，这片土地，将会承受一场长达十年的浩劫。

  “怎么了？”

  时刻关注着柳青青的蔺岩发现了她情绪的不对劲，低声询问。

  柳青青抿了抿唇，看着身边的他，还有一旁的家人们。

  她摇摇头，语气有点缥缈。

  “明年，会是一个好年的。”

  大家围在桌边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

  除夕夜要守岁，寓意对旧岁的辞别和对新年的守望。

  这时代没什么娱乐方式，平常大家都是早早就上床睡觉的。

  守岁这一习俗，对于早睡惯了的人们来说，还是有点不友好的。

  还不到十点，小孩就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了。

  柳青青戳了戳蔺岩的手臂，示意他把小孩抱进屋里去。

  等蔺岩抱着小孩一走，蔺萍也有点撑不住了，她昨天还有演出，早上又是赶了路回来的。

  她打了哈欠，提前回屋了。

  周素华他们也开始劝说柳青青回屋睡，这有他们守着就行。

  但终归他们还是没有柳青青这个前世夜猫子能熬，老两口年纪大了，以前身体留下的暗伤也多，年岁一大，身体各处也跟着不舒坦，熬到十一点多，熬不下去回屋睡了。

  而叶淑君，她最是在意皮肤状态的，早在超过十一点后，她就回屋睡美容觉了。

  一时间，留下守岁的人只剩下蔺岩和柳青青了。

  两人围坐在火炉前，聆听着窗外的雪落声，享受着独属于两人的宁静。

  “这几天，这还是你第一次陪着我一个人坐着。”蔺岩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柳青青对上他的眼眸，忽地有点想逃避。

  他又道：“你都被她们霸占了，根本没空理我。”

  除了回家的第一天晚上，剩余的其他时间，柳青青多和周素华她们待在一起，就连晚上也是。

  蔺岩是真的想不通，她们怎么就有那么多的话要聊，害得他晚上孤枕难眠。

  柳青青抿了抿唇，道：“我们在京市就待几天，”她看着他的眼眸，“奶奶她们那么喜欢我，我就想着多陪陪她们……”

  蔺岩瘪了瘪嘴，竟莫名有点脆弱幼稚，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般神情。

  柳青青不由解释，“她们是你的家人，因为你的缘故，我们才会认识……”她咬了咬唇，道：“总之，你才是我心中最最最重要的人。”

  她的嗓音温柔缱绻，“蔺岩，我发现我又更喜欢你了。”

  蔺岩的眼眸深深，眼里的漩涡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他的嗓音低沉沙哑，“青青，我也越来越喜欢你了。”

  两人的脑袋越靠越近，近到，能听见彼此微微加快的心跳声。

  蔺岩的眼睛紧盯在柳青青的嘴唇上，他低着头，即将碰上那一抹红。

  忽然，柳青青一把推开他，他愕然，看着她看向的方向，是突然出现的蔺振东。

  蔺岩咬了咬牙，又一次痛恨这小孩出现时间的不合时宜。

  他抬手扶额，“你大半夜的出来干什么？”

  蔺振东原先想问他们在干什么的话语被堵住，他瞪大了眼睛，“我睡醒了，起来了……”

  忽地，他感受到什么，也顾不上和蔺岩顶嘴了，急匆匆地提着裤子往厕所的方向跑去。

  等蔺振东解决完他的“人生大事”，他的困意也消失得七七八八了，小孩也不回屋了，小孩一屁股坐在蔺岩和柳青青的中间。

  他左右看看，挤了挤蔺岩，亲亲热热地挽住柳青青的胳膊。

  “妈妈，你还不睡啊。”小孩的嗓音软软的，柳青青戳了戳他的脸颊肉，“守岁啊，动动睡不着了？”

  蔺振东打了个哈欠，晃晃脑袋。

  “呼～不困。”

  柳青青脸上红扑扑的，刚刚差点被小孩撞见他们亲密的画面的剧烈心跳将将平复，她抬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又往他的手心里塞了一块糕点。

  “守岁的话，说说笑笑，吃吃喝喝的最容易度过了。”

  蔺振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看向柳青青，天真发问。

  “所以，妈妈，你刚刚是在和爸说悄悄话吗？你们两个人靠得好近哦。”

  柳青青的脸爆红，要不是她确信小孩是真的不懂，是真天真，她都要怀疑小孩是在阴阳怪气了。

  蔺岩哼了一声，抬眸凉凉地望了蔺振东一眼。

  “和你有关系？小孩还是乖乖回屋里睡觉去。”

  蔺振东也学着他的模样，重重地哼了一声，双手环胸。“就不就不，我就要在这里，哼哼。”

  “你是小猪吗？老是哼哼的……”蔺岩开始毒舌攻击了。

  蔺振东斗不过他，目光转向柳青青。

  “妈妈，你看他，老是欺负我……”

  “嘿……”

  “好了。”柳青青抬手止住他们父子俩即将开始的无谓的争吵，新年的钟声在这一刻响起。

  她眉眼弯弯地看向他们两个，“新年快乐，接下来一年请继续指教。”

  柳青青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封递给蔺振东，“学习进步，岁岁安康。”

  “谢谢妈妈。”

  蔺岩的手弹了下小孩的额头，也递出一个红封。

  “喏，这是我给你的，新年新气象，沾沾红气。”

  蔺振东的眸中有惊喜，他欢欢喜喜地接过两个大红封，道：“谢谢妈妈，谢谢爸。”

  小孩又待了一会儿，实在是撑不下去了，靠在柳青青的肩膀上睡着了。

  蔺岩有点嫌弃地把他抱起，送回他的房间。

  之后，蔺岩和柳青青两人也回房间了。

  入睡前，柳青青看到眼前蔺岩塞过来的红封，看向他悄然红透的耳垂。

  “我也有？”

  柳青青捏了捏红封的厚度，打开一看，里面差不多该有十几二十张大团结。

  “这么多……”

  蔺岩主动解释道：“这是我攒的出任务的奖金，别人有的压岁红包，你也得有。”

  柳青青抿了抿唇，主动亲了他一口。

  “谢谢蔺哥。”

  蔺岩一顿，他抿了下唇，“干嘛突然喊我蔺哥？”

  “那不然，蔺哥哥？”

  蔺岩的心瞬间火热，他倾身上前，捏了下柳青青的脸颊。

  “岩哥哥？”

  “老公？”

  “唔唔……”

  小舟瞬间被惊涛骇浪淹没，在柳青青的理智即将溃败之前，她听到男人声音嘶哑，“再喊一声？”

  喊什么？

  她的手指动了动，脑袋晕成了浆糊，在又一次攀登之后，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柳青青动了动疲软的身子，暗道以后再也不逗男人了。

  也不知道昨天是哪句话点到他了，一整晚不依不饶的，还格外激动。

  她换上喜庆的新衣，整理好后出了房门。

  蔺振东正在给长辈们拜年，怀里鼓鼓囊囊的，看样子已经收获颇丰。

  令柳青青没想到的是，她也有份。

  她想推拒，叶淑君她们却不让，直言让她收下。

  之后，桌上摆满了糖果瓜子，家属院的小孩们轮流过来串门。

  一上午的时间，柳青青给出了好几个准备好的红封。

  给小孩子的红封里的金额装的不多，一毛两毛的，但就这，柳青青都是这附近算手缝大的人了。

  小孩子们红封金额最大的，也就是两毛，其余的都是五分，一分的。

  蔺萍带着蔺振东出去院子里逛逛，两人回来的时候，小孩的裤兜里满满都是红封。

  蔺萍的衣兜里也满是瓜果，叶淑君笑道：“都多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爱玩。”

  柳青青也跟着笑道：“小萍还小呢。”

  大年初二的时候，蔺岩他们跟着去了叶淑君的娘家。

  叶家那边的亲戚多，叶淑君是家里的老小，上头有五个哥哥，如今也都事业有成。

  叶大舅从政，底下有两个儿子，都已经结婚了，一个在乡县当书记，一个是公安机关的人。

  叶二舅从军，底下有三个儿子，老二结婚了，老大和小儿子还是光棍。

  叶三舅是空军体系的，只有一个儿子，目前在大学里头教书。

  叶四舅喜欢做生意，也算是个成功的生意人，底下一个儿子，跑去当海军了。

  叶小舅是搞科研的人，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逢年过节也遇不上。

  叶父和叶母的身体还硬朗，他们到的时候，远远就听到叶父爽朗的笑声。

  叶淑君是家中最小的，还是唯一的姑娘家，在家中可受宠了。

  当初蔺华钧求娶的时候，可遭了不少考验。

  他们来的时候，屋里济济一堂，每个人都给了柳青青见面礼。

  柳青青收红封都收到有点不好意思了，几个舅舅舅妈都很稀罕女娃娃，于是柳青青和蔺萍一到，可是“受尽瞩目”和宠爱。

  当然，作为最小的孙辈，蔺振东受到的关注也不少。

  等离开叶家时，走出老远，柳青青还仿佛能感受到他们的热情。

  柳青青呼出一口气，旁边的小孩也跟着长舒出一口气。

  蔺萍笑道：“外公和大舅他们就是这样，嫂子你习惯就好。”

  “他们可喜欢你和动动了，”叶淑君道，“以后有空就多回来看看。”

  她说话的时候是看着蔺岩的，蔺岩看向柳青青，才道：“有机会我就带他们回来。”

  年初三一过，这年哗一下就往前跑了许多。

  一晃眼，就到初五了。

  蔺岩的假期也快到了，他们该启程回海胶岛了。

  启程回岛的那天，叶淑君和周素华很是不舍，蔺华钧特意请了假，一大家子人把蔺岩一家三口送到火车站。

  前边，叶淑君和周素华拉着柳青青和蔺振东在依依不舍，蔺萍也挤在其中。

  后头，蔺峰和蔺华钧互看一眼，还是蔺岩开口打破了沉默。

  “爷爷，爸，我们走了，你们也保重身体。”

  蔺华钧道：“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路上照顾好你媳妇和动动。”

  他还微有点不自在，但想到昨晚上叶淑君一个劲儿的叮嘱，蔺华钧抿了下唇，继续道：“对你媳妇好点……”

  “她一个年轻女孩子，年纪比你小，大老远地陪你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得照顾动动……”

  “爸，你放心吧，我会对青青好的。”蔺岩保证道。

  蔺峰咳了声，“反正你记着就行，青青是个好同志，要是让我们知道你对人不好，腿给你打断。”

  蔺岩无奈地扯了扯唇，“知道了，爷爷，你们就放心吧。”他道，“我和青青是革命伴侣，我会像保卫祖国和信仰一般照顾好她的。”

  蔺峰和蔺华钧点点头，沉默了。

  好在，这沉默的局面也没有保持太久，火车进站了，蔺岩他们该上车了。

  叶淑君她们依依不舍地挥别柳青青和蔺振东，蔺岩活像王母娘娘一般，分开了“牛郎”和“织女”。

  火车呜呜地朝前开着，京市的火车站远远地被抛在后头，变成一个小黑点般瞧不见了。

  柳青青和蔺振东两人的眼眶都红红的，蔺岩有点无奈，开口道：“吃不吃橘子？”

  “吃！”

  “吃。”

  两人异口同声道，蔺岩摇摇头，剥了一个橘子，掰成两半，放到他们两人的手中。

  “我保证，以后有空就和你们回来看看他们。”

  “这可是你说的。”

  “我记住了，爸，以后你要是食言，我是不依的。”

  柳青青和蔺振东只蔫了一天，随着回程时间的增长，离海胶岛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也开始惦念起岛上的房子和花点来。

  “也不知道花点在苗婶家有没有乖乖听话……”

  “也不知道我院子里的菜还好不好……”

  蔺岩见到他们这变化的模样，心中暗道：他家这两人，情绪真是变化多端的。

  在柳青青和蔺振东的挂念下，海岛越来越近了。

  他们出火车站后，又搭上了去往岛上的船。

  待脚踏上厚实的土地的那一刻，他们，回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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