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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人未至,声先到。

  来人一路说说笑笑,谈论着明[ri]的天气,不像是一无所知的外来者,更像是屋子的主人。

  “明[ri]下雨,我要躲懒偷闲睡到自然醒,你不许叫我。”

  另一人无奈笑道:“我[ri][ri]叫你,你哪一[ri]起来了?”

  若非他们知晓这里是业境,定会觉得那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可元栖尘不久前才将整个山谷巡视了一遍,这两个人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二人走到屋前,见房门大开,恍惚了一瞬,以为是出门之前忘了关上。

  虽然这谷底只住着他们两个人,关不关门都无甚区别。

  先前想着躲懒的男人却目光一凛,上前一步,警惕道:“什么人?”

  元栖尘和阙子真一前一后走出来,打量着疑似屋主人,也极有可能是道侣的两个年轻男人。

  这一看,倒看出些有意思的事情来。

  他们一个妖,一个魔,却在妖族地界寻了这么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过着凡人一般平静的生活。

  妖族和魔族天生带着凶[xing],领地意识极强,隔三差五便要闹出些足以连累三洲四境的动静来。

  连天道都看不过眼,以壑谷劈开九幽境,使妖魔两族各自偏安一隅,他们却相安无事,堪称亲密地住在一起。

  简直世所罕见。

  元栖尘相信,业境中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两个不相干的人。

  或许业境的主人就在他们二人之中。

  “我见门户打开,又无人应声,还以为这里已经无人居住了,不打招呼擅自进入,真是抱歉。”元栖尘充分发挥了自己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将一切变成了美妙的误会。

  站在前面的妖族防备之心不减,元栖尘又接着半真半假解释说:“我们无意打扰,只是家中孩子走失了,这才跟着误入此地。两位若是方便,也可指条明路,我们即刻就走。”

  和魔族的天生薄情不同,妖族的多情与专一比之人族更甚。

  他们素来舐犊情深,父亲的身份,比一个突然闯入家中的陌生人要可信得多。

  “莫竹。”

  眼前这名妖族总算暂时放下了戒备,只是也说不上热情,看向身后的玄衣魔族时,眉梢眼角缺满是笑意。

  “他是我的道侣,柳七。”

  听到二人的名字,元栖尘也忍不住有些惊讶,求证般看向博闻强识的阙子真。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两个名字上一次出现,已经是六千年前的事了。

  莫竹正是彼时的妖王,而柳七本是一方魔君,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后,忽然一跃成为新的魔尊,风头无两。

  二人在两族大战中数次[jiao]手,本该是死敌一般的存在。

  而此时此刻,元栖尘越过莫竹对上柳七的视线,那双刻意伪装后漆黑如墨的眼眸似笑非笑,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莫竹毫无察觉,又问他和阙子真是何关系。

  “我们……”

  元栖尘还未想好说辞,阙子真竟先他一步,用那张面无表情冷淡的脸说出了出人意料的话。

  “两位是什么关系,我和阿尘便是什么关系。”

  他刚知晓阙子真有个藏在心底的心上人,听他这样说,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多想。

  如果不是莫竹还在看着,元栖尘定要转头确认一下,自己身边站着的,是有着清醒意识的阙子真,而非心魔。

  阙子真这一句话,竟然令莫竹彻底放下了戒心。

  元栖尘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的用意。

  从结果来看,阙子真套近乎的方式比他高明多了。

  莫竹甚至没有问他们孩子是怎么回事。

  身为妖王,自然知道一些常人所不能知晓之事,只要他想,要个孩子并非什么难事。

  “既然如此,二位便留下吧,只是得在书房委屈一晚。”莫竹倒是想让他们离开,只是谷中设有阵法,若要出去,需等清晨的第一抹天光照进谷底。

  如今夜[se]昏沉,自然是出不去的。

  别的破阵之法也有,但他并不想为不相干的人费这份力气。

  此举恰好顺了他们的意。

  离开谷底未必找得到元霄,但留下来,或许就能知道谁才是业境之主。

  破了业境,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

  看得出来,莫竹在二人关系中是说一不二的那个人,虽然抛却身份和自己眼中的“小妖”柳七过着隐居般的生活,偶尔也会颐指气使,冒出些久居上位者才有的臭毛病。

  柳七任劳任怨,照单全收。

  他也很乐于展示自己的“脆弱”,然后用这份弱小,博取同情,不知不觉地改变莫竹的想法,让事情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深夜,万籁俱寂。

  元栖尘本没有困意,可到了某个时刻,忽然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

  他以为莫竹会迫不及待地将他们送走,可事情似乎变得诡异起来。

  和昨[ri]极其相似的一幕再度上演,莫竹看着突然出现在屋内的二人骤然蹙起眉头,摆出防备的姿态,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

  元栖尘不得不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说辞,就连阙子真那句“两位是什么关系,我和阿尘便是什么关系”都一字不落。

  今[ri]抛去关于心上人的思考,元栖尘忽然发现了另一个令人诧异的事实——

  阙子真是不是撒谎了?

  他曾经对这件事深信不疑,只因这人宁可丢脸受罚被笑话,也没有从[kou]中说出过半句谎话。

  这个发现,比一大早的处处不对劲还要让他感到兴奋。

  人只要撒了一次谎,就会再撒无数个。

  当一个看起来从不说谎的人说了谎,那是否可以怀疑,从他[kou]中说出的谎言,并不止这一个。

  可要在漫长的记忆里大海捞针寻找破绽实在是件吃力的事,元栖尘在意的,是阙子真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跌落,成了普通人的模样。

  “等柳七回来,我便让他送你们出去。”

  他们这次没有得到留下的机会,不过元栖尘并不担心,这里的时间流逝和外面似乎并不相同。

  与其说他们入了业境,不如说是回到了业境主人的记忆里,到了某个节点,这个地方便会模糊时间,跳跃到下一段记忆当中。

  等待的过程里,他和阙子真被迫听莫竹炫耀了半天他的道侣是多么善解人意,懂事听话,偏偏随意撩拨一下就会面红耳赤,十分可爱。

  还说柳七对他一见钟情,厚着脸皮死缠烂打,总算感动了自己。

  元栖尘哪受过这种气。

  好胜心驱使他颇为暧昧地勾住阙子真的小指,若有若无地在对方手心挠了挠,看阙子真耳朵一点点染上颜[se],然后冲莫竹露出胜利的笑容:“你说的面红耳赤,是像这样吗?”

  柳七不在,任凭莫竹舌灿莲花,也比不过近在眼前的冲击。

  令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柳七竟始终没有回来。

  莫竹的情绪从抱怨到担心再到生气暴怒,最后又陷入对柳七安危的担忧之中。

  “他还只是个化神期的小妖,我怎么能放他自己一个人出去呢。”

  殊不知他[kou]中的小妖,实乃魔域的一方魔君,寻常人根本伤不到他。

  这场感情,从一开始就建立在欺骗之上,注定了没有好结果。

  太阳落山之时,外面传来消息,不是小妖柳七的下落,而是新任魔尊攻打妖界,势如破竹。

  “新魔尊……姓甚名谁?”

  传话的小妖嘴唇一开一合,吐出两个字来:“柳七。”

  都说魔族薄情,可莫竹悲痛怨恨的心情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压得元栖尘几乎喘不过气来。

  “新魔尊战书已下,我王可要迎战?”

  莫竹仰头从谷底望向天空,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

  他闭上眼,将属于莫竹的感情尽数藏起,睁开双眸时,便只是妖王而已。

  “战!”

  ……

  画面一转,元栖尘很快又置身于两族战场之上。

  妖王莫竹手持一杆长枪,目光凌厉,杀伐果决,气势如虹。

  可元栖尘还沉浸在那令人绝望的痛苦情绪之中。

  “别想了阿尘。”阙子真握住他的手,“那是莫竹的情绪,不要被影响。”

  元栖尘痛苦地捂住胸[kou],骂道:“王八蛋!”

  他是在骂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柳七。

  替自己骂,更是在替莫竹骂。

  -

  陷入莫竹情绪影响的痛苦,直到他们离开也未能完全消散。

  元栖尘是被阙子真扶着出来的,还没缓过劲来,便听得一阵叽叽喳喳,吵闹不休的声音。

  “吵死了。”

  他心情差的要命,哪还记得入境前阙子真叮嘱他要收敛脾气的话,随手挥出一道魔气,给众人醒了醒神。

  柯雪淞几人也在,应当是之后赶到的,远远见到他和阙子真,心中一喜。

  正要上前相认,其中某个门派的领头之人忽然指着西木前辈大骇道:“元栖尘!你果然现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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