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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第二十五章 今日无战事


石岭关依旧矗立,  这对太原城中的百姓而言是个好消息。

  但童贯就并没有那么的开心,他有许多事要处理,  比如说各路援军都走到哪了?宋军下一步是固守还是反击?河北的求援信雪花似的往山西这边飞,你要是能救一把,你就是盖世功臣,可除了河东路本地的军队外,这短短月余内还没有一支远处的援军跑到。

  没有援军,倒尚可支撑。

  但支撑这一切的柱石要是塌了,  该怎么办呢?

  汴京城中正在举行一场不大不小的仪式。

  官家因为病重不能理事,只能禅位太子。太子的聪明稳重,贤明宽仁就不必说了,总之城中听说太子登基,  竟然还额手相庆,认为官家虽说是位圣明君主,  但确实是有些过于风雅,过于爱玩的小毛病。

  太子就规规矩矩,  找不出毛病来。

  太子好!

  有了这桩喜事,惶惶不安的汴京人心又渐渐安定下来。

  汴京已经不是赵鹿鸣所[shu]悉的那个汴京了。

  完颜宗望的军队越来越近,四面官路上的一切车马都被征用来作为军需,那些源源不断供给汴京市民的生活物资就被截断了。

  还好是冬天,  汴京人习惯在立冬前将一冬天的食物储备好,他们目前吃着自家地窖里翻出来的蔬菜和腊[rou],在饭桌上小声地分享听到的许多八卦。

  比如说有人逃了。

  妻子这样说,丈夫就反驳,  现在逃出去有什么好的?各路王师马上就要进京,路上乌泱泱全是士兵——金人是一定会被赶走的,可路上遇到了那群贼配军,  你身上的东西可就全没了呀!

  有道理,逃难遇到金人是倒大霉的,但遇到了自家的王师?

  王师不嫌弃你的小马车,独轮车他们也要;不嫌弃你的腊[rou]太瘦,干饼子他们也要;不嫌弃你这男人胳膊上是不是没有三两[rou],人家要大量的民夫,还想走?放你家老头老太太带着几个小娃子上路,多说再给你带走两三件衣服,怎么样,算不算恩比天高?

  可不逃走的话,金人打进来怎么办?

  妻子提出这个质疑,丈夫就陷入沉思,过一阵倒又找到个很好的理由:咱们城墙这么高,这么厚,金人怎么打进来呢?况且要是金人真能打进来,太上皇和官家岂有不逃的?他们都不逃,咱们逃什么?

  “你看看,这一点事你就慌,”丈夫最后很鄙薄地吐槽了妻子一句,“你岂不知,宫中的圣人都是极镇定的,咱们慌什么呢!”

  新任官家端坐在垂拱殿的椅子里,一言不发。

  他的脸比象牙还要惨白,两颊却有着不同寻常的红,一双细长优美的眼睛肿得快要睁不开,因此整个人像是发高烧似的,病恹恹没有一丝活人气。

  但他总算还是坐上了,一旁的梁二五轻轻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这很不容易啊!

  这场禅位称得上活来死去,死去活来!

  太上皇躺在榻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流着眼泪指着自己的好大儿!好大儿就握住爸爸的手,撕心裂肺,“爹爹!爹爹!”

  “官家这是要传位给太子,太子还要担起宗庙,不宜太过忧伤呀!”

  “我不做官家!”太子哭叫道,“我要爹爹!爹爹!爹爹!”

  周围一群大臣就劝,太子就是不应,就是抓着爹爹那只白皙得不见一点褶皱的手嗷嗷嗷地哭,嗷嗷嗷地叫。

  据说最后太子一辞再辞,辞而又辞,跪在地上辞,趴在地上辞,辞到不能再辞,被大臣们使出老赵家的绝学,架起来披上黄袍,官家那只手才总算放下,哽咽着点一点头。

  反正场面就是感天动地,简直要孝死个人了。

  披着黄袍的新任官家被架到垂拱殿见群臣,总算是慢慢地止了泪。

  但他还不放心。

  “爹爹那几个心腹中官,”他哑着嗓子,小声问梁二五,“都盯着吗?”

  “都看着呢。”梁二五也小声答。

  “万一爹爹要出京,”新任官家说,“你须得快些告诉我!”

  梁二五的脸皮就一[chou]一[chou]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但他们这些伺候皇帝太子的宦官都是一等一的人[jing],他知道说点什么话最能安抚这位新官家。

  “咱们东宫里的车马也备齐了,”他说,“若是太上皇真出京巡幸,咱们跟得上!”

  赵桓终于彻底放心了,将僵着的身体慢慢往椅子里缩一缩。

  这椅子其实坐起来并不难受,尤其你想到它代表的许多东西,再怯懦的虫豸坐上去,都会产生一种虚幻的错觉,以为它代表的东西就是自己与生俱来的权利。

  “爹爹前[ri]可见过种师道?”新任官家忽然问了一句。

  梁二五就凑上去,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几句后,迟疑了一下,又嘀咕了几句。

  “是么?”赵桓的眼珠轻轻动了一下,“这是爹爹的意思,还是九哥的意思?”

  “官家细思,而今官家御极,乃是太上皇身体有恙,不得已之故,太上皇身体若是康健了,又闲了下来,小儿子总是更亲近的不是?”

  赵桓就静静地盯着垂拱殿上的一块砖,夕阳照进来,将它被磨损的部分都掩盖了过去,像是一面金灿灿的镜子,照出许多古老的幻梦,他就在那幻梦里长大,接受的一切教育都与那个梦有关。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呦呦既与曹家有亲,朕看这门亲事很恰当,”他加重了一点语气,“曹家怎么全无动静?”

  梁二五就笑眯眯地一行礼。

  这位置是换了一个人,可也不见得有多大差别,太上皇坐在这里,用他的权术将群臣摆布得明明白白的;现在这位新任官家上位了,直觉想到的不是如何驱逐金人,而是要在太上皇和种家的关系里下个绊子。

  若是能够,梁二五想,官家是一定要换掉种师道的,凭他将门出身,身经百战,统领西军,有极高威望,这些废话都不顶用——他是站在官家这一边,还是站在太上皇那一边?

  对于新任官家来说,哪些人是坚定支持他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官家在那又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又问了个问题。

  “耿南仲为童贯谗言所伤,流落不毛之地,而今也该回来了吧?”

  梁二五忽然打了个激灵。

  “官家,童贯虽跋扈,而今河东路毕竟还全靠他……”

  官家睁着一双肿眼,冷冷地看他一眼,“我还没动手呢。”

  梁二五就不明白了,新任官家为什么能这样理直气壮拿别人当脚下的泥土,又要用,又要踩。

  但他到底还是把剩下的话都咽进去了。

  汴京在悄悄搞事,或者说自以为悄悄搞事。

  但太子一继位,这消息立刻就快马加鞭两[ri]夜跑到太原城了。

  邪恶的童太师摸着不多,但胜在真材实料的白胡子,呵呵呵在那冷笑。

  “老奴猜一猜,咱们官家第一件事就是将耿南仲召回来,是不是呀?”

  邪恶的朝真帝姬就装模作样叹了一[kou]气。

  “爹爹有恙,我恨不能以身相代。”

  童贯摸着胡子的手就停了,过了一会儿,也跟着叹了一[kou]气。

  两个坏家伙,谁也没真为太上皇的身体担心,毕竟童贯是看着太上皇长大的,什么德行他心明镜似的。

  至于帝姬就更不用说了,她甚至连这一老一小每天夜里都要跑去马厩看一圈都猜到了。

  于是在太原城的指挥部里就出现一个很奇怪的景象。

  帝姬、童贯、张孝纯三人一起开会,太上皇最亲近的两个人一脸淡定,只有张孝纯一个太原知府一听说太上皇内禅,整个人就眼睛一翻厥过去了。

  “真是个忠臣呀。”童贯就这么感慨一句。

  “太师也是忠臣。”帝姬乖巧地拍了个马屁。

  太师就又摸摸自己的胡子,“咱们须得将河东守住,在太上皇面前才能言一个‘忠’字。”

  至于官家,太师提都没提。

  想守住河东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毕竟仅以太原而言,这是个东西数十里宽,南北却将近一百多里,三面都为群山所围的盆地。

  几百里的山不是几百里的官道,三千灵应军就算是有地图,有经验,巡起来也是相当艰难的,因此总有金人斥候是在山里转了几[ri]才被发现的事。

  但这一次翻山过来的金人就与之前很不同。

  他们很安静,行走在山里似乎并无踪迹,至少巡那片山的押官并未点燃烽火。

  等过了这五十人该回营的时限后,另一队换岗的士兵就出发去寻找了。

  他们也在老虎沟附近失踪了两[ri]后,这件事就被报给李世辅了。

  灵应军取消掉了轮岗休息,全员进入了警戒状态,甚至[chou]调了其他区域的士兵回来,集结了一千人奔着老虎沟就去了。

  他离营之前踟躇了一下,“军中这几[ri]可还有什么其他事?”

  “不曾有。”身边的一个都头说。

  “太原城中呢?”李世辅又不放心地问一句。

  “城中无事。”都头仔细想了一想,忽然说,“对了,帝姬今晨与李主簿同往清源去了。”

  清源是太原往南的一座县城,往来南北,[jiao]通便利,算是个物资中转地。

  战前在界身巷采购的一批粮[cao]千难万险刚运到,有另一支河东路的援军也到了那里。

  这就有点麻烦,毕竟大宋嘛,贼配军嘛,百姓们虽然这么骂不太好,但宋军的军纪你也不能较真嘛。

  所以帝姬就[chou]空去了一趟,准备捍卫自己的神圣资产。

  听起来平平无奇的一趟短途旅行。

  但不知道为什么,李世辅的眼皮忽然开始激烈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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