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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功亏一篑


周来这几日明显察觉每次出门办事,总会有些陌生的目光盯着。可待他想寻个究竟,转身又看不出任何异样。

  前日有府中密探告知,说终于在苗疆寻到私贩苗蛊的窝点,不日便查出三年前有内院中人前去采买的记录。此时,那证人便随密探一道回东都,正在途中日夜兼程。

  周来按照约定好的地点,在城外十里处的驿站接应,只待那苗疆证人安全接回府上,到时自有王爷来定夺。

  今日在驿站墙头远眺良久,亦还未见要等之人,周来干脆返身在驿站里寻了靠门的桌椅坐下喝茶。茶才入喉,一股粗糙齁咸的味道让他差点喷出口。

  “咳咳,店家!什么破茶?这么咸?”

  “啊哈哈哟,这位官爷怕是还没喝惯俺们这粗茶,小的这便为官爷重新沏上一壶。”

  “真是粗鄙趣味,还未见过谁饮茶放盐的……”突然被自己自言自语的话惊到无言。

  周来再仔细查看四周,他似乎正在以一种看似不经意,却已被人包围的阵法困在驿站里。若是他没猜错,方才那店家是在提醒自己‘陷茶’。

  那些乔装在驿站歇脚的各路人,显然都不是泛泛之辈。周来握住刀柄的手不由有些暗暗发力,眼角瞄准大门处,蓄势有朝门奔袭而出的架势。

  说时迟那时快,周来一个健步直朝门口冲去,果然惊动了埋伏在门附近的三名杀手。这时,周来嘴角挂起一丝狡黠的笑,及时抽身反朝右侧的纸窗冲去。

  那些杀手这才觉察到不妙,再出手阻拦已是枉然,根本来不及抓住周来一隅衣角。

  才翻身破窗而出,一张镶了锥刺的大网迎面飞来。他挥舞手中大刀,将大网划破,刚要从大网破坏之处溜走,突然一阵幽幽的香气扑来。周来暗叫‘不妙’,急忙用胳膊遮挡口鼻,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被那阵香气浸入口鼻皮肤,顿时眼前开始晃动,下一秒就倒下不省人事。

  这时,驿站茶馆内走出一位褐衣男子,束发上一双银丝线编制的流苏垂于脑后,衬的年轻的他煞是俊秀。更有些恍惚瞬间,竟有些神似高挑俊逸的巾帼女子。

  “王爷,此人该如何处置?”

  “取其耳送去我那三哥府上,记住,切勿任其知道乃本王的主意。”朱瑝环视一周这茶馆,嘴角一抿,“还有,此处容易走漏风声,即刻解决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看着手下们麻利的清理现场,均王朱瑝开始无聊的把玩腰带上系的玉如意。

  ‘这还只是刚刚开始,我的好三哥,别来无恙啊!’

  郢王府,前厅。

  案桌上摆放着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杨氏早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瘫倒在椅上面如纸色。她不敢看那只耳朵,当即恨不得逃离这前厅。可朱友珪正端坐主位,一脸寒霜的喝着茶。

  她虽不知朱友珪唤她来前厅的意欲何为,可就她从未见过这等血腥场面而言,受之震撼还是不小。她不知这是谁在恶意闹剧,也不知此时朱友珪的心思。

  朱友珪不看杨氏,只顾眼前一言不发,沉默的只有吸茶的声音。

  杨氏从未见过儿子这样冷漠的一面,恐怖阴森不怒自威,更受不得这般安静的折磨,终于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

  “瑶喜,瑶喜……母,母亲,不知该……”

  “够了!”朱友珪将手中茶盏狠狠拍在案桌上,杯盏瞬间迸裂,将杯中未饮尽的茶水溅了一桌。

  “啊!”杨氏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本王念及十月母胎之情,处处维护包庇。这些年以来,你非但不知悔改,不懂收手。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本王的底线,你!你到底还要做多少让人憎恶的事,才肯罢休?”

  “我?我我……我不知你在胡说些什么?”杨氏面对朱友珪的严肃质问,突然有些神色异常。

  “你我心知肚明,何故还要惺惺作态?其实,早前你无论是暗中给宫中投毒嫁祸张氏,又或挑拨父皇子嗣内斗,祸乱东宫安定,还是与父皇的臣下淫乱私交,故意暴露线索,引出太尉张全义一门的丧妻丑闻。这些,本王皆不会放在眼里。”

  “儿啊,怎可这般污蔑你的生母?谁教了你这小气吝啬睚眦必报的做派?”

  “可你不该,不该一再插手我与父皇之间的事!”朱友珪终于忍不住情绪的爆发,这也是他多年来第一次被急红了眼。

  “信口雌黄之说。”杨氏还不肯承认。

  “你还不该派人去找若兰!她是多么无辜,无辜到根本无需为你的腌臜欲念枉送性命……”

  “不!那个女人该死。”杨氏终于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朝朱友珪吼了起来。“她痴心妄想成为王府的主人,她该死!是她不知深浅,自不量力。”

  “如果,若兰真是如你所说那般该死,那茯茶呢?她又做错了何事,需受那蛊毒之痛?”

  “哈哈哈,哈?”杨氏突然像失心疯了般,大笑着看向朱友珪,满眼尽是异样的光芒。

  朱友珪见状这才觉察到杨氏的病态。这恐是‘失心疯’的症状……

  “母亲,我……”

  “你恐怕不知道,我给她种了鸳鸯蛊母虫,哈哈哈。蛊母虫,哈哈!……对,你不是很想让那个人看重你吗?想在他面前得到重视!我,我告诉你哈,那个人,已经被我种下蛊子。哈哈哈,正是我给茯茶种的那只蛊母的蛊子!你说好笑不好笑,啊?”

  朱友珪越听越冷面寒霜,早知杨氏给茯茶下蛊,却不曾猜到,杨氏害人之心竟不止于此,还要种下这般可耻的鸳鸯蛊。

  这鸳鸯蛊虽不是什么致命的蛊,确是能连接蛊母与蛊子间的同生蛊,而蛊母所受皆同生在蛊子身上。此蛊虽无毒,可亦无解。鸳鸯蛊一经种入载体,便融入血肉魂魄,除非身死,不然永无办法摘除。曾有一高人赐教于他,说是百年前有蛊人发现这种蛊的作用,就直接作用于女战俘身上,而后将女战俘囚于暗牢供以一些下贱顽劣的蛮人蹂躏。

  可自那以后,女战俘很快便成为那些蛮人中的首领,还能以指令差使桀骜不驯的蛮人,为其所用。此蛊后来也不知因何故,竟在面世不到半年时间,从此销声匿迹。

  至于百年以后出现在大梁,朱友珪未有一丝好奇。他此刻只想知道,这蛊既然无毒,那为何会置茯茶蛊毒之症。

  还未待他问道,杨氏又自顾自的说着,“哦,你是不是还想问,为何茯茶中了鸳鸯蛊那无毒的蛊,还会似中了蛊毒般症状?”

  “为何?”

  “因为,我在她每日食用的点心中又多掺了情殇蛊,哈哈……你不是很能查吗?派你的人去找那个蛊皇问清楚啊,这情殇蛊,到底是有何厉害之处,你一问便知,不是吗……哈哈哈,你们该死,都该死!”

  杨氏疯症已经完全没有再掩饰,明显是常年幽居内院,突然见到被那只血淋淋的耳朵,受惊了。

  情殇蛊,脑海中这三个字飘过,朱友珪顿时神色显得有些僵硬。

  他虽不了解这种蛊,可听曾经那位高人说起,若是载体上早已有一种蛊存在,即便无毒无害,要是再种上其他类蛊种,二种或多种蛊同时出现在载体上,那便是剧毒般的存在了。

  那样的蛊毒,就算神仙都会回天乏力。

  再看一眼崩溃的杨氏,朱友珪若有所思。他本来是不想这么快,同均王府那拨人撕破脸皮。可事实毕竟不是只有他一人想休战,便能休战的。

  既然四弟这般迫不及待了,那他还等什么呢?

  周来昨日就同他说起,今日是去城外接人的日子,他同暗探们是协商好的。所以今早是天色还未泛白,就踏着夜色出发的。

  桌上那只耳朵不用猜,他敢肯定就是周来的。

  现在回想起来,郢王府除非是早就被盯上,不然怎可能在这关键时刻受此一击。周来既已暴露,那暗探一行定然也不保。

  实在功亏一篑。朱友珪不免有些激怒,周来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边疆经年风霜,若不是有周来誓死追随,几次替他挡下乱战中的刀箭,他何其有命来享如今这般荣华。

  周来毕竟是他的人,想来均王府是不会轻易伤其性命。

  “来人。”

  “奴在,王爷有何吩咐?”

  “均王成年出宫建府,这王府新成已有数日,本王作为兄长,实当备上厚礼前去礼贺。今日就去呈上拜帖,本王明日一早就要去礼贺。”

  “是,奴这就去办。”

  再看一眼蜷缩在椅上的杨氏,朱友珪最后一丝耐心被消耗。

  不想再看她,紧咬一下牙邦,他转身大步离开。

  杨氏本疯疯癫癫的神情,在朱友珪即将要跨出门槛时,猛然惊声尖叫起来,“瑶喜,瑶喜别走,瑶喜,啊!别,别走……啊,瑶喜,我的瑶喜啊!”

  起身去抓消失在门楣的衣角,脚下一个踉跄重心不稳,直直扑倒在地上。

  昔日华美雍容的杨氏,终日活在爱恨中不能自拔,直到此时,她因怨恨而生的癔念,终是害了自己母子不相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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