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千钧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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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扬州,淮南节度使府尹。
“……朱全忠啊朱全忠,到底是贼心不改。”唐皇朝世袭吴王杨渥坐于殿上,将刚呈上来的密报合上,细长的一双眼睛精光乍现。
龙虎大将军徐温听闻吴王念及梁贼朱全忠,主动上前请命。“殿下,老臣愿为殿下一马当先,再次领兵勤王,以表我淮南王府衷肠。”
“哟!徐老头,你都身残志坚了,还整天顾着喊打喊杀,你烦不烦啊?”吴王朝坐在滑椅上的徐将军一阵挤眉弄眼,惹得朝堂上众臣偷笑。
“是,老臣多言了。”徐将军为保封地安稳一生戎马,于吴王杨氏一族是忠心耿耿,更受先王之托统领淮南大地各路兵马。在这个耿直真诚的将军心里,先王于他有知遇之恩,他亦誓死追随先王,以至其逝去还愿辅佐其子杨渥。
“掌嘴!”吴王杨渥越见徐将军吃瘪,就越发起劲。
父王宠你,本王可不喜欢你。当年在朝堂上处处打压本王舅家,惹哭母妃,如今定要你连本带利还回。
“……殿下!”徐知训见不得父亲如此受辱,刚要启奏便被徐温拦住。徐温朝他摇摇头,示意不要冲动。父亲已经容忍到这般地步,他又何必因一时愤懑,让父亲受更多罪。年轻气盛的徐知训只能硬生生咬牙退下,眸中泪花肆意不忍观之。
殿内只剩徐将军掌嘴的声音清脆响亮,众臣皆鸦雀无声。更有徐氏往年世交几位老臣,皆痛心伏地,只求吴王莫要再任性侮辱徐温。
“本王没喊停,徐老头可不许停。听明白了吧?哈哈哈……来,继续议事……”吴王根本不为所动。
良久,与众臣商讨不出如何应对梁贼的吴王气急败坏,将刚才手中密报扔出。
“一群废物!”指着堂下几名银丝文臣,吴王细长眸中顿显凶残。“你们几个老废物,通通去死吧!来人,拖走。”
“大王饶命啊,大王饶命……”
几位老臣皆是辅佐过先王的权臣,兢兢业业一辈子,曾为淮南王府付出过诸多心血。
着实看不下去了,徐温怒叱吴王,“杨渥,你这般败坏祖上荫德,老夫定要代先王骂你一骂。”
见徐温搬出父王,杨渥嗤笑其不自量力,反过来还质问徐温。“那老头已经驾鹤西去了,再说,本王让你停了吗?”
“老夫有先帝赐予令牌,见此令如见先帝,杨渥你还不跪下?”怀中掏出唐昭宗生前赏赐的‘千钧令’,徐将军对面前这个年轻吴王深感痛心。
本来这‘千钧令’他打算留给吴主起兵伐梁之日,用来一呼百应出师有名。这毕竟受先皇指令,将来吴主大成,亦是祖上皆享无上荣光。如今,‘千钧令’一经面世,这定将引来各藩王争夺。吴王杨渥自登基以来,只喜好游玩作乐,排挤迫害忠臣良将,已与先王设想脱离甚远。朱温自觉对不住先王临终托孤,但这次,他即便触怒王权也要阻止杨渥一再的祸行。
“这是?”杨渥双眼盯住‘千钧令’,冲下王位台阶,杨渥跪在朱温脚边,眼里藏不住尽是对令牌的渴望。
早听闻父王曾受先帝赐予此令,他自登上王位便搜遍王府,如何都寻不到踪迹,原来是父王偷偷藏在徐老头这了。早年间,先帝自知祸事临头,便将可号令诸藩的‘千钧令’藏于封赏吴王的珍品中,只待有朝一日朱全忠迫害少帝,淮南王府吴王杨氏便可携此令号令诸侯……
“自先王受封吴王以来,陈昂、张灏及薛礼询三位大人便全心辅佐朝政。如今皆是年近耳顺,依旧辅佐殿下,可殿下是像刚才那般儿戏,随意便要草芥几位忠臣,这番对待,可对得起予你杨氏赤胆忠心之臣民?”徐将军言及此,再回想起先王在世时的谦卑礼让和励精图治,不免声泪俱下。
“我错了!徐将军教训的是,我年幼不懂事,幸得徐将军当头棒喝。将军别与我计较如何?对,我掌嘴……我无知……”杨渥跪在徐温面前几经谄媚,没有半分王侯模样。还当着众人自扇耳光,简直颜面扫地。
“吴王杨渥接令!”
“是,是是。”
“陈昂、张灏、薛礼询三位大臣,不可肆意叨扰侮辱,当厚待其归乡颐养天年。”
“得令!……赏,我都赏。你,我也赏!”杨渥接过令牌爱不释手。
见少主杨渥贪婪之相尽显,徐温顿感心灰意冷。
升州,建业书院。
一封‘正伦亲启’字面的信函被摆在案台上,鬓角斑白的他闭目养神,静待茯茶将玄忌唤来。
三日前去宫中一叙,这才将将落脚,陛下便被朱贼囚迁曹州。
“咳咳……”那日为见陛下一面再服‘神药’,几个时辰后药效殆尽,他孱弱的身体又添新损,这精元内损怕是好不了啦。
顷刻,徒儿们来了,还给他泡了壶新茶。
玄忌入门时年纪稍大,会拜在师父门下,也是因其曾出手搭救玄家满门,父亲为报其恩,便将家中独子送至‘建业书院’,拜在院长正伦门下。
“……新茶味淡,适宜为师常饮,还是玄忌有心。”他只需闻下覆于杯盖上的余香,便能猜到此茶出自哪位徒儿。
“师父出门时还不曾这般虚弱,定是又悄悄吃了那术士给的药?”茯茶凑近高出自己一尺半的精致儿郎,低声在其身侧打起小报告。
正伦嘴角一丝笑意,小徒儿的天真烂漫确实让沉闷古板的‘建业书院’融进了些许新鲜啊!
“此药遗症顽劣,能解一时畅快,而后便自损精气,师父旧伤未愈,常饮此药日后将难以归元。”从怀中掏出釉质瓷瓶呈放案前,“这是师父出门这些天,玄忌去祠堂求药翁老先生制成的安神丸,师父不妨试试……”
“师弟偏心。”一旁撅着小嘴满脸憋屈的茯茶,怕是又想起师父说要给自己寻个人家的事了。回来路上这小丫头是一直憋着气,一路上没少给师父脸色,真叫正伦哭笑不得。
这个小徒儿聪敏机灵,平时黏人又可爱,常常伏在自己身边像个乖巧的小猫咪。可一旦生起气来,又像极了追着自己尾巴转圈的愣小狗,执着又认真的模样,让‘建业书院’经常弥漫在欢笑中。
“师姐莫急,记得上月我两一同上山采的野蜂蜜吗?今晨我已从窖里取出,还特意分了一份送去你屋。不然师姐去瞧瞧,师弟是否偏心。”对于这个师姐,玄忌不仅宠溺,更是特别上心。
正伦将玄忌眸中不一样的感情尽收眼底,心中一怔。又怕被发现此时的情绪,急忙开口。“呃,那茯茶先退去吧,为师还有事与你师弟商谈……”
“是,徒儿告退。嘿嘿!”对师弟满意一笑,茯茶欢快的跑开。
剩下玄忌立于堂前,正伦开始若有所思。
良久,才开口说到,“玄忌族人如今可还生活的习惯?”
“承师父记挂,族人现在都已习惯盐商石氏身份,在并州虽用以他姓,但总算隐姓埋名过的现世安稳。”
“嗯,听你这般形容,也算是不枉我甘州一役留下这一身内伤。”
“师父!”闻言,玄忌眼眶湿润,跪于正伦面前,“若不是得师父甘州舍命相救,我玄氏一族早已血脉枯竭。师父于我族,那便是再造之恩。”
“起来吧!”
“师父这次远足,可是汴州情势生变?”早就注意到师父案前信函,玄忌问到。
“没错。”正伦面色凝重,好看的眉也皱在一起。
“朱全忠狼子野心,威逼陛下退位,滥杀栋梁之臣。其氓流行径可耻至极,玷污诽辱积善太后,囚禁大唐天子于曹州。更可怕的是,其贼心恐怕还不止于此……晋王李克用因丧子心生郁结,久经未愈卧床已入膏肓。梁贼便趁此时机大举进犯,以至河东节度使所辖区域连连失守。梁军所过,百姓皆流离失所。梁晋交战流民四起,黄河岸边尽是寒尸皑皑!”
“师父是想让徒儿去并州?”
“正是。”正伦很是满意玄忌这个弟子,无需多做指教,稍作点拨即见灵通。他相信玄忌,因巫仙曾赋言‘此子以其才可覆江山’。犹记当年‘灵山巫仙’赠予自己三人生辰八字,说用此三人,可逆转大势败数。他花费近八年时间调教这三人,可见天不终我大唐,一切都受他暗中安排那般,三人皆归他掌控。
“玄忌唯恩师马首是瞻,仅凭恩师调遣。”此时个头已经快赶上师父的玄忌,神情庄重正如一名待整装远征的小将。
正伦起身行至其面前,怀中取出三个锦囊,“切记,白色锦囊内是一人名,此人便是你日后目标,尔需尽全力得其信任。然,如遇天下大势稍变,方可揭红色锦囊。最后这青色锦囊,为师赠与尔是以备救命之需,如不到万分艰险之地,不得使用此方。”
“玄忌,会谨记师父今日所言。”
“此去福祸未知,玄忌此名日后定会给尔引来不便。答应为师,出我门楣,玄忌即刻世间蒸发……”
“……徒儿,并州商贾石氏独子石敬瑭,叩别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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