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5日上午，宁安就把给常至的毛衣织好了。

  吃过午饭，常至收拾东西离开家，重返工作岗位，三天春节假期一晃就过去了。说是假期，其实是他自己调休得来的。

  轴承厂春节不放假，大家都在加班加点的忙工作呢。就像厂门口贴的那副春联：“三十不停战，初一接着干。”

  但是他有一阵子没回家了，想回家看看，所以就请了假，用之后一个月的全部星期日来补。

  说起来，他还是占便宜了。因为，每个星期日都是他们厂的“义务劳动日”，本来就是要上班的。

  常至打包了宁安给他做的衣服，打包了齐大姐自制的烟笋、腊肉、香肠、酱黄瓜和酱萝卜，齐大姐做这些东西很有一套，酱黄瓜和酱萝卜比某知名酱菜厂卖的还好吃。

  “哥，你别忘了给我找书啊。”

  “忘不了，放心吧。”

  “哥，你怎么不把我给你做的衣服穿在身上呢？”

  “我怕路上蹭脏了。等我到了那边再穿。”

  平时也穿不上，他在轴承厂锻工车间工作，这是一份重体力活，全靠操作250公斤一锤的空气锤将轴承配件锻造成型。不光很累，工作环境也比较脏乱，穿不了这么好的衣服。只能是偶尔休息的时候穿。

  宁安说：“穿坏了也没关系，我再给你做新的。”

  常至抚了抚她的脑袋，笑道：“这一套就且穿呢。不用老做这些。你不是要学习机械制造吗？等书的时候可以把高中的知识再看一看，或者先买几本基础理论来看，数学物理这些，都是通用的。基础扎实了，以后你学别的就会更快。”

  “知道了。一会我就去买书。”

  “乖。哥哥房间里的书你也可以挑着看。在家里听爸爸妈妈的话，有事往我厂里打电话。”

  “好哦。”

  李晓茹跟大儿子说：“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和你爸还不算老呢，没什么事，安安平时也听话的很。周边邻居全都跟一家人一样，还有齐大姐和警卫员。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知道了妈，我就是白嘱咐两句。”

  常至走了以后，宁安约上杨萱进了城。她们现在住的这个大院在二环外面，这时候还算是郊区。从这儿到市中心最大的新华书店，骑车需要半个小时。

  宁安选了一套高等数学，一套大学物理。

  六十年代的高数和高物。

  杨萱挑了一本1973年新出版的《马鞍堆一号汉墓》，还有一本《二心集》，她是个文艺小青年，喜好历史和文学。原主以前也和她一样。

  她看着宁安手里的书，问道：“我听我爸说，你要研究机器制造，你来真的呀？”

  “那还能是假的吗？”

  杨萱拍了拍她的肩膀，竖起大拇指，说道：“姐姐支持你。有事你说话，姐姐帮你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谢谢姐。”

  杨萱笑了起来。她和三哥一样，比宁安大两个月，以前大家一起玩，宁安跟着她叫三哥，却不叫她姐姐，她觉得宁安以后会成为她的嫂子，不叫姐姐是对的，省得以后改口麻烦。

  没想到，事情成了现在这样，她多了个妹妹，挺好。

  俩人买完书，又骑车去了不远处的一家24小时百货商店——燎原日夜百货商店。店铺不大，只有四十平方米左右，但是所有日用品一应俱全，而且一年365天每天24小时，从不关门。

  这家店铺就是专门为了那些白天没时间买东西的上班族准备的，而且非常具有服务意识。

  住在附近的居民，如果冬天晚上回家晚了，炉子灭了，可以来这里买“引火碳”，还有劈柴，晚上谁家的暖壶摔了，可以来这里借一个，留下工作证或押金就行，第二天你买了新的再把这个还回来，这里还提供免费的打气筒……

  半夜进城送菜的菜农经过这里，可以进来歇脚、热饭热菜，店里还提供免费的开水和饮马水。

  这里还供应饭菜。

  宁安和杨萱每次路过这儿都会进来坐一会，到附近办事也会拐个弯来一趟，买杯牛奶或酸奶，再买块鸡蛋糕吃，看着门外大街上的人来人往，非常惬意。

  俩人照例买了牛奶和鸡蛋糕，坐在店里提供的小桌旁吃完喝完才回家。

  从此，宁安就开始了学习模式。

  手上织毛衣。

  眼睛看高数和高物。

  嘴巴和同事聊天。

  时不时翻翻书。

  偶尔帮客人办入住，带客人去房间，帮客人打水，给客人指路。

  所有事情都不耽误，给大家都整无语了。

  同事们看她忙的实在不像样，主动接手了她的工作，有人帮她织毛衣，有人抢着帮她给客人服务，平时爱闲聊的同事聊天的时候都躲着她。

  招待所所长韩庆森跟她说：“好好研究，不要三心二意。”

  “我没有。我学的快着呢。”

  韩庆森笑道：“可惜我不懂，我要是懂，我非得考考你。”

  “嘿！这我还能骗你吗？我要是骗了你，以后早晚有被揭穿的那一天，我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

  韩庆森说：“这事我得跟你分析分析。学习和造机械，是两回事。咱们国家现在，读书好的人也是有的吧，但是先进的机械没造出来，这就说明一个问题，读书好，不一定能造出好机械。所以，我们不能拿你最终有没有造出好的机械来衡量你有没有好好读书，你明白吗？”

  孩子还小，不能给她太大压力。

  宁安点头：“明白。”

  韩庆森接着说：“所以说，你就算认真学了，都学会了，也不一定能造出好的机械来。更别说你还不一定能学会了。”

  宁安笑脸一滞，死鱼眼一翻：“你走开。”

  韩庆森讪笑一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么多人上过大学做过研究都没弄出来，你就算弄不出来也不用有太大压力。”

  宁安小脸垮的更厉害了。

  同事们七嘴八舌的声讨韩庆森：“老韩，你太不会说话了。没你这样的！”

  “就是，小宁安这么努力，你应该积极鼓励她、支持她，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别的话你就不要多说了。”

  韩庆森：“不是，我这不是怕……”

  “不是什么呀不是，你就是不会说话，你快走吧，回你办公室去，别在这儿影响我们干活了。”

  韩庆森：“……我走行了吧！”

  等他一走，大家又七嘴八舌的安慰了宁安一番，让她专心研究，不用操心工作的事。

  “咱们招待所不大，好几个人呢，这点活都不叫活。你好好做你的研究，以后你要是研究出来了，我们走出去就能跟人吹牛，说我们认识机械制造专家，我们还给她帮忙来着。”

  宁安笑道：“我一定好好加油！做出成绩给老韩看看。”

  老韩远远的吼了一嗓子：“啊！对对对！做出成绩来拍我脸上，我脸皮厚，不怕拍！”

  大家：“……”

  十多天后，宁安的毛衣织完了，招待所的大姐们帮她织完的。

  这期间，她收到了远在西部边疆的二哥寄来的新年礼物，是一盒五颜六色的石头。他是年前寄的，但是路途遥远，等到她手上的时候，年都过完了。

  宁安仔细看过，说是石头，其实是各种颜色的玛瑙和绿柱石，以后都可以做成首饰的。

  她二哥说，这是那边的特产，他攒了很久才攒了这么一盒。

  宁安很喜欢。写信给他说了家里的情况，妈妈对于边境安定的担忧，爸爸说话有多讨厌，下乡的杨三哥遇见了心仪的姑娘，她自己打算研究高速轮转彩色印刷机，有人唱红有人唱衰，拉拉杂杂的写了好几页，连同她织好的毛衣，给二哥做的衣服，亲手做的肉酱和蘑菇酱，一起寄给了他。

  常成把妹妹寄来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他眼前一样，父亲、母亲和小妹的样子，都非常鲜活，他嘴角带着笑，眼睛里却含着泪光。

  至于杨培林下乡看上了一个姑娘，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杨三看上个姑娘和他有啥关系呢，他妹妹信里的语气高高兴兴的，显然也没把杨三放在心上。

  他收起信，又打开了宁安寄给他的包裹，拿出毛衣试了试，嘿，他穿上真好看！

  他还打开宁安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罐头瓶子，香气立刻扑鼻而来。

  常成立刻把盖子盖好、拧紧。

  战友们拥过来，说道：“排长，交出来！”

  常成：“……狗鼻子吧你们！”

  当天晚上，和他交好的战友们都拿着食堂做的大饼，从中间劈开，里面抹一点酱，香的不得了。

  可惜排长太抠门，只给抹一点。

  卢潜和杨培元作为他的发小，自然都额外分到了一点。

  卢潜一边吃一边说：“没想到咱妹还有这手艺呢。太好吃了。问问咱妹，下次我也给她寄一盒石头，能给我单独来一小瓶吗？我也不贪心，一小瓶就行。”

  杨培元也说：“还有我。外面还有卖这种石头的，我多给她买点。给我也来一小瓶。”

  常成说：“甭想了，她给我寄了，你们就来吃一顿。不要提要求。安安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

  杨培元说：“是这个理。那你下次给她寄东西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弄点石头寄给她。这次吃了，我给她补上。”

  卢潜随声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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