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奶奶摇头：“不用，脏。”

  三个字，忽然就把我搞得鼻酸。

  曾经的我，看见谢奶奶就躲得远远的，虽然不像街上别的熊孩子那样，朝她扔石子，但总归是嫌弃的。

  这种嫌弃连带着我根本就看不上谢维，即使他在我身边跑前跑后，经常笑容甜甜的喊我：“遥遥姐姐。”被我欺负了也笑笑从不还手，但我还是不惜以最难听的话语去打击他，贬低他。

  ——大胖问你要零花钱你就给吗？你怎么这么怂啊？上去就是干！打不死他丫的！

  ——别喊我姐姐，我没你这么笨的弟弟！

  ——考双百有屁用啊！不还是被欺负得哭鼻涕？

  ——天啊，你是跟你奶奶一起去捡垃圾了吗？怎么这么脏，离我远点！

  ——连同学的钱都赚，你到底是有多缺钱……

  啊啊啊！——

  越想，我心中越抓狂。

  曾经说过的话，都像一个个巴掌，狠狠扇回到了我的脸上。

  我恨不能重生回小时候，在第一次见到谢维时，就上前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姐姐是个大傻叉，别被你的第一眼印象给骗了！

  是的，他曾经天真的告诉过我，他第一眼见到我，就觉得跟我很亲近。

  我何德何能，被一个男孩子喜欢了那么久。

  我硬是接过了谢奶奶的手推车，对她道：“奶奶，您休息一下，我帮您把车子推回去。”

  谢奶奶怔怔，摇头：“不用不用……”

  我才不管她如何拒绝，推着车子就走。

  谢奶奶跟在我身旁，老人家腿脚不利索，走得慢，我就配合她的速度，一边走，一边问她：“奶奶，您渴吗？我去帮您买水……奶奶别累着了……”

  我俩把小推车推到了垃圾回收站，一车的纸壳子、易拉罐瓶、矿泉水瓶，才卖到了十二块钱。

  我觉得有些心酸，谢奶奶却很仔细的把钱数清了，包在手绢里，转头微笑着对我道：“遥遥啊，真是个好姑娘……”

  我无比惭愧。

  谢奶奶说：“晚上去老婆子家吃饭吧，我闺女在家，烧菜等我呢……”

  我问：“谢维呢？”

  谢奶奶有些晃神：“谢维啊……他忙，跟他爸一样忙……”

  说着又絮絮叨叨了些什么，我没听太清，只听到她说，“都是我这老婆子拖累的……”

  我忙安慰：“谢奶奶，您千万别这样想，谢维特别爱您……”说着，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也很喜欢您。”

  谢奶奶回头，怔怔看着我。

  她的眼睛不算清澈，但总透露出几分天真，看人的时候，眼神认真到让你觉得好像被她看透了般。

  谢奶奶说：“谢维啊……也是个好孩子……”

  我推着空了的手推车，和谢奶奶一起回了家，路上谢奶奶要捡些废品带回去，被我阻拦了。

  谢奶奶家就在我家隔壁，中间仅隔了一条小过道，不同于我家的大门是朝着街道方向的，谢奶奶家需要穿过窄窄的过道，约莫走个五六米，就会看到一扇灰扑扑的小木门，推开，就是谢维家的小院。

  院子很小，光线也不太好，一侧堆满了谢奶奶捡来还没来得及卖的废纸箱、易拉罐瓶等，虽然码得很整齐，但还是占了小院接近三分之一的空间，让原本就拥挤的院子，更加难以下脚。

  也难怪我们刚回家，就听到谢小姑在那里唠叨：“明天让谢维找辆三轮车，赶紧把这堆破烂给处理掉！”看到我，谢小姑又变了脸色，“遥遥呀，你怎么来了？”

  她对我堆着笑，看起来很亲切，我却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她说不出的羡慕。

  她在打量我，打量我的穿着，我的脸。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微笑：“小姑好！我这会儿没事干，正好碰到谢奶奶，顺路一起回来了。”

  谢小姑看看我的头发：“怎么剪短了？不过这样也好看，小姑娘长得好，什么发型都精神……”

  我笑笑：“对了小姑，我妈有几件衣服，她穿着不合适了，我看你身材正好，要不改明儿我拿过来给你试试？”

  谢小姑眼睛一亮：“哎呀，这不太好吧，你妈的衣服……我怎么能穿？”

  我道：“她穿着不合适，扔了也是可惜，我明天给你拿过来，你要是喜欢就留下，不喜欢扔了就行。”

  谢小姑惊讶：“扔了？多浪费啊！那行行，你明天给我吧，我穿不了，我们乡下那边，好多人都想要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谢奶奶颤巍巍的进了厨房，对谢小姑道：“敏，米淘好了吗？”

  谢小姑名叫谢敏，听到这话，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道：“好了好了，就等着你回来下锅呢！你说你，在家呆着多好啊，非得天天往外跑！谢维都说了，不让你去捡破烂，就你挣那三五块的，还不够谢维上学交学费呢，再说了，我哥不留得还有钱吗……”

  谢奶奶忽然就来气了：“那钱是谢维的，你别想！”

  谢小姑“切”了一声：“我想什么了？我就问问！”

  “别以为我不知道……”谢奶奶这会儿可不糊涂了，“谢维每月都会给你生活费，让你照看我这个老婆子，要不你会成天上这儿来吗？”

  “你说什么呢？我是你闺女啊，我不看你谁看你啊……”谢小姑红了脸，“谢维给我钱也是他为你尽孝心呢！他天天不在家，可不得指望我这个姑姑照顾你吗？”

  “你还有脸说？”谢奶奶道，“女儿照顾她娘不应该吗？怎么到你这儿好像你帮谢维忙似的……”

  “哎呀妈！”谢小姑把谢奶奶拉到一边，看了我一眼，“人家遥遥还在呢！让人看笑话吗？你赶紧回里屋歇着去吧！”

  谢奶奶憋着气，也不再多说话，佝偻着背走了。

  我看看谢小姑，冲她笑了笑，也跟着谢奶奶进了屋。

  屋里比院子更显得窄小拥挤，光线也不太好。

  谢奶奶坐到了她的老式木头椅上，椅子被人贴心的垫了厚厚的靠垫，谢奶奶坐下来，拿起一旁的蒲扇慢悠悠的扇着，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我，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我对谢奶奶说：“奶奶，我回谢维房间这会儿作业，好吗？我家里一堆人打麻将，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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