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正月十五，陕西省汉中府略阳县光头山

  就在蓝采和率领老婆孩子在商业街欢度元宵的时候，百里之外的光头山上，闯王李自成也在二殿厢房里置下一桌酒宴，与老兄弟们共度佳节。

  其实他们作为流贼，本没有过年过节的传统，但自从去年六月在汉中城下惨败，李自成仅率十八骑狼狈逃回光头山之后，闯军便彻底改了性，都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良家妇人，每日里只老老实实缩在山上过平淡日子。

  半年来，哩哩啦啦陆续归建的弟兄大概有一两千人，闯军的元气也有所恢复。

  山寨里积存的粮草甚多，所需肉食，尽可以下山狩猎，其它有所不足的，华阳集团基本都有接济，所以，日子虽然平淡，但并不艰难，老兄弟们都还白胖了不少，平均增重二三十斤。

  李自成居于上首，刘宗敏，刘芳亮，袁宗第，李过，刘体纯，党守素等人，团团围了一桌子。

  田见秀刚刚从铜钱坝赶回来，正在给大家通报情况：

  “蓝兄弟说了，可以给咱们提供三千人的刀枪粮草，

  但是不给火枪火炮。“

  不等田见秀说完，刘宗敏就已经怒了，他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骂道：

  “这货凭啥不给咱火枪火炮？

  莫不是想死不成？！“

  田见秀笑道：

  “老刘你也别嘴硬，有本事你去当面骂他，

  怕是你又不敢！

  人家华阳集团如今有几万人，护厂队也有几千人，

  你老刘手下几个兵？

  他能白给咱们刀枪也算仗义了，

  人家也不欠你啥。“

  刘宗敏还想骂几句，话到嘴边，生生又咽了回去，只哼了一声，拿起筷子继续吃肉。

  肉是野牛肉，耐嚼得很。

  这还是他们从华阳集团听说的窍门，年底下雪以前，爬到附近一座山梁上，围猎了几十头野牛，够吃一个冬天的。

  李过边吧嗒嘴，卖力地吃肉，边感叹道：

  “蓝兄弟也是个有本事的。

  也不知他咋能赚那么许多银子，养得起几万工匠？

  刘叔，你也是打铁的，咋就赚不到钱，是不是手艺不行？“

  刘宗敏又哼一声，并不理他，专心对付一块牛肉。

  这肉煮的肯定是欠火候，越急越嚼不烂。

  袁宗第笑道：

  “这也没啥，他们读书人的鬼心眼多得很，

  咱们这些大老粗可比不了，

  有了刀枪，

  若是想要银子，只管往那些土豪富户家里取便是。“

  李自成一拍桌子，赞道：

  “老袁说的在理！

  狗有狗命，猫有猫命，

  咱大老粗就该杀富济贫，替天行道！

  有朝一日咱们若是得了势，

  某必将杀尽天下狗官，富户，还有那些满肚子坏水的读书人！“

  李自成也算是有感而发。

  他自小放过羊，当过兵，坐过牢，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对于所有有权有势，每天能够吃香的喝辣的的那些人，都充满了怨恨。

  婚姻的不幸，对他也是沉重的打击。

  特别是老兄弟高杰拐走他的邢夫人，更是把他气出了内伤，让他对于长得好看的男人女人，都生了仇恨。

  蓝采和又高又帅，便在此列。

  这时，高氏指挥几个妇人端了元宵进来，一碗一碗放在桌上。

  元宵很实惠，个个都有铅球那么大，十来个就是满满一大碗。

  刘宗敏道：

  “嫂子，我等吃不了这许多，有两碗分分也就够了。”

  高氏笑道：

  “都是姐妹们亲手包的，

  里面放足了芝麻花生还有山楂，

  你们尝尝看，味道好得很！

  我一个人就吃了两大碗。“

  她小声问田见秀：“紫薇还好吧？”

  田见秀点头称是。

  这次田见秀去铜钱坝，高氏让他把李紫薇也带过去，交给金氏照看，李自成并没有反对。

  女儿十四岁了，已经是大姑娘，一直呆在军营里，总不是个办法。

  送走也好，过去了还有田喜鹊作伴，至于以后嘛，就看她的命数了。好在是女孩子，以后随便嫁个人，好歹都是一辈子。

  田见秀这次过去，和金氏也吵了架。

  金氏如今住了套三室一厅，两个孩子每天上学，她自己在小学里教书，日子过得不错。

  她劝田见秀留下来，一家四口团团圆圆在一起，总好过跟着李自成，整年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到处乱窜。

  田见秀没有答应。

  他不是没有心动，而是老兄弟们在一起打拼这么多年了，让他现在开溜，实在是张不开嘴。

  李自成问：

  “他还说啥？”

  田见秀道：

  “蓝兄弟还说，让咱们不要急于下山，

  等到八大王张献忠再举义旗之时，

  咱们再伺机而动不迟。“

  李自成眉毛一扬：

  “哦？

  他让咱们去投奔张献忠？“

  田见秀摇头：

  “那倒不是，他说千万不要和张献忠搞在一起。”

  刘芳亮笑道：

  “这话实在。

  八大王心眼太多，咱们跟他尿不到一个壶里。“

  袁宗第也道：

  “曹操跟他一直弄在一路，也是个哈怂。”

  李自成微微点头：

  “嗯，要说这样稳妥些，也算是正理。

  去年被官军打散的队伍甚多，开春以后，

  咱们正好可以用这段时间，在秦岭一带搜寻一下，

  最好能再补充两三千人。

  只是，也不知道张献忠这货还要再忍多久？“

  刘宗敏总算是咽下去了那疙瘩牛肉，噎得他伸长了脖子，翻着白眼，又灌了两口酒，才算缓过气来，便插嘴道：

  “假投降这种把戏，那货使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按照他的套路，总还要多跟朝廷纠缠几个月，

  多弄到一些粮草器械才肯罢休吧。“

  李自成嗯了一声，又问：

  “他还有啥话？”

  田见秀笑道：

  “蓝兄弟还说，让咱们下山以后，不要再打汉中府。”

  刘宗敏把眼一瞪：

  “老田，那你咋说的？

  他说不打咱就不打？

  莫非他是咱爹？！“

  李自成不理他俩斗嘴，这两年闯军在汉中这地方吃亏不少，折了锐气，他已经不愿意再在此地折腾下去，便又问道：

  “既不让打汉中，又说投奔张献忠不好，

  那姓蓝的莫不是想让咱们回身去打西安府？“

  田见秀摇摇头，笑道：

  “蓝兄弟说，他已经算清楚了，

  闯王的福地在河南！

  闯王只要到了河南，必然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三五年之内，必然登基称帝，一统天下。“

  “哦？”李自成忙问：“他真是这么说的？”

  田见秀笑道：“这是他的原话。”

  李自成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喃喃重复道：

  “嗯，

  河南，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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