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主相相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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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刘义隆步履沉重地回到含章殿,脸色黯淡无光,仿佛笼罩着一层阴霾。他坐在塌上,身体微微颤抖,咳嗽声此起彼伏,每一次咳嗽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人不禁为他担忧。
奚成祖见状,急忙上前为刘义隆倒上一杯热茶,轻声安慰道:“陛下,您要多保重龙体啊,朝中之事繁多,您可不能倒下。”
刘义隆端起茶杯,轻轻地吹散了茶面上的浮沫,随后轻啜一口。茶香在口腔中扩散开来,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沉重。他放下茶杯,长叹一声,眼中满是无奈和惋惜:“秘书丞殷渊,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就这么突然没了呢?”
奚成祖小声说道:“陛下,奴婢听说殷渊大人是被刺客刺杀的,奴婢听闻那刺客原本的目标……是……是中书令,秘书丞为了保护中书令,所以才....”
刘义隆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颤抖的手将茶杯猛地一扔,杯盏在地面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声音微弱却充满愤怒:“混账!好大胆子,竟敢在朕的朝廷,在朕的眼皮底下公然行刺重臣!”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病态的虚弱。他望向奚成祖,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成祖,你速去叫廷尉彻查此事,务必将幕后真凶绳之以法。”
奚成祖见刘义隆面色铁青,他深知皇上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极点道:“陛下,请您息怒。您想一想,究竟是谁敢如此胆大包天,去刺杀朝廷重臣殷大人呢?”
刘义隆的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怒火。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情绪。奚成祖的话如同一股清泉,让他开始冷静地分析。
刘义隆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心中已经确信无疑。他想起刘湛依附刘义康,屡次构陷朝廷忠良的情景,心中更是怒火中烧。他没想到,这个奸臣竟然胆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刺杀殷景仁,这简直是对他皇权的挑衅!
刘义隆在愤怒之余,更多的是冷静和决断。他沉思了片刻,终于开口对奚成祖说道:“成祖,朕有一事需你速速去办。”
“陛下请吩咐。”奚成祖恭恭敬敬地回应。
刘义隆说道:“秘书丞殷渊不幸离世,这对中书令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你带去一些钱材和布匹去,去殷府表示朕的哀悼和慰问。还有西掖门外,有一处闲置的宅子,朕记得那里环境清幽,且离皇宫不远。”刘义隆缓缓道来,“殷景仁近来身体欠安,需要一个静养之地。朕想,不如就让他去那里居住,也好让他安心养病,另外多派些太医去照顾殷景仁的病吧。”
殷府
奚成祖走进殷府,只见院内布置得庄重肃穆,白色的挽联和灯笼随风轻摇,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向殷府的家人们走去。
殷府的家人们正忙碌着操办丧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悲痛和哀愁。奚成祖走到殷景仁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中书令大人,陛下得知秘书丞的不幸离世,深感悲痛。特命老奴前来慰问,并带来了一些钱材和陛下的慰问信。”奚成祖恭敬地说道。
殷景仁抬头看着奚成祖,声音因哽咽而略显沙哑:“臣,谢主上的关怀,臣感激不尽。想臣的儿子阿渊,九泉之下也会感激陛下的恩泽。”
话语间,殷景仁的眼眶已经泛红,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泪水滑落。奚成祖见状,心中也不禁为之动容,他深知此刻的殷景仁正承受着巨大的悲痛和压力。
奚成祖安慰道:“中书令大人请节哀顺变,主上非常关心您的身体,已经命我告知您,他会多派太医前来为您诊治。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才能继续为主上效力。
殷景仁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悲痛暂时压下。随后,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封的信件,双手呈上,声音低沉却坚定:“公公,这时老臣给主上的密信。请务必亲手转交给主上,此事关乎重大。”
刘府
刘湛看着刘斌,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缓缓地说道:“原本我们的计划是刺杀殷景仁。但世事难料,刺客在行动中意外地杀了殷渊。不过这样也好,殷渊的死对殷景仁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他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这会让他更加痛苦和绝望。”
刘斌听后,点了点头,称赞道:“大人高明。如今殷景仁因为殷渊的事而称病辞官,可见此事对他打击之深。不过皇上似乎并未完全应允,还保留着殷景仁的这些官职。”
刘湛听后,更是狂笑不止:“哈哈哈,保留着这些官职?那又如何!殷景仁现在已经是心如死灰,无心政事。他的地位和权力已经大打折扣,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现在,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待他彻底崩溃的那一刻。”刘斌恭维地对刘湛说道:“如今殷渊身亡,殷景仁悲痛卧病,主上身子骨羸弱,太子又年幼无知。这朝中局势,看似风雨飘摇,实则已是大势所趋。相王贤明有德,深受朝野内外敬重,如今正是众望所归。看来,这皇位迟早是相王的囊中之物了。”
刘湛深思熟虑后,目光锐利地转向刘斌,问道:“如今朝廷中还有哪些大臣不依附于相王?”
刘斌沉思片刻,回答道:“目前看来,江湛这个人自视甚高,忤逆相王。”
刘湛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说:“你和你的手下,要想办法替相王剪除这些潜在的威胁。但记住,行动要谨慎,不能留下任何把柄。我们要让这些大臣在不知不觉中失去对相王的威胁,同时也要确保相王的声誉和地位不受损害。”
刘斌深知任务的重要性,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大人。下官明白您的意思,下官和我的手下小心行事,确保万无一失。”
含章殿
刘义隆坐在椅子上,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忧虑。他微微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奚成祖,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殷渊的丧事如何了?”
奚成祖低垂着眼眸,缓缓开口:“陛下,秘书丞按照规制进行。”
刘义隆轻轻叹息一声,他深知殷景仁与殷渊父子情深,此刻的丧子之痛对于殷景仁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他再次开口,声音中多了几分关切:“中书令的身体和情绪都还好吧?”
奚成祖微微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陛下,殷景仁大人的身体虽无大碍,但情绪却十分低落,不过奴婢看他仍然尽力支撑着自己,不让悲痛击垮他。”说着他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上:“陛下,这是中书令大人给您的信。”
刘义隆接过信,指尖轻轻摩挲着信封上那淡淡的墨香,他慎重地拆开了信封,展开信纸。只见信上字迹工整,透露出殷景仁一贯的严谨与忠诚。
“陛下,臣中书令景仁百拜,昔日司马仲达伪病赚曹爽,其智谋深沉,非独为欺瞒,实则暗藏鸿鹄之志。彼时司马深知,欲颠覆权柄,必先予人以安,而后伺机而动,此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也,臣景仁虽不敢自比古人,然对于陛下之忠心,天地可鉴。今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臣愿为陛下之利剑,整肃纲纪,扫除奸佞,确保我大宋基业稳固,国泰民安。”
刘义隆深知刘义康和刘湛的野心和所作所为,同时他也了解殷景仁的忠诚和才智。然而,面对这一切,他却选择了隐忍不发,因为他认为时机尚未成熟。
刘义康是他的亲弟弟,这份兄弟之情在皇权的残酷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如同流沙一般难以把握。刘义隆清楚,一旦涉及到皇位,所有的情感都将变得微不足道。他回想起自己是如何登上这皇位的,那时还是依靠了谢晦等大臣的拥立。然而,他也明白,这些大臣的忠诚并不是绝对的,他们今天可以拥立他,明天也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而倒戈相向,转而支持其他人。
在那个风云诡谲的朝堂之中,殷景仁虽然久疏朝会,但与皇帝之间密信频传,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不仅仅是政事的筹谋,更有几分难以言喻的默契与信任。这些信件,如同暗夜中的烛火,照亮了二人之间微妙而复杂的关系网。
相王党的势力日益膨胀,他们的行动如影随形,不断编织着一张捕获异己的大网。刘义隆,这位看似温和的皇帝,心中却似明镜,对一切了然于胸,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兄弟之间,表面的和谐掩盖不了底下涌动的暗流,每一次对视,都似乎蕴含着未尽之言。
元嘉十六年 东府
刘湛神情凝重地找到彭城王刘义康,低声道:“殿下,我们必须堤防着主上和殷景仁。他们的动作越来越频繁,恐怕有所图谋。”
刘义康微抬眉梢,眼神中带着一丝不以为然。他摇了摇头,道:“刘湛,你太过虑了。皇主上是我三哥,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岂是外人能理解的?当年大哥、二哥被顾命大臣谢晦,傅亮所害,他现在只有我们四个弟弟,他怎能怀疑本王呢?”
刘湛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深知皇家的复杂,也明白刘义康的单纯。他再次提醒道:“殿下,下官并非无的放矢。殿下,皇家真的有手足情深吗?那些前朝的教训,难道您都忘了吗?您想想汉有七国之乱,前晋有八王之乱,汉朝的七国之乱,还有汉文帝与淮南王刘长,曾经的血脉相连,最终却落得‘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的境地。”
刘义康的眉头紧锁,但心中仍存一丝固执。他打断刘湛的话,声音有些不耐烦:“刘湛,你怎么和袁淑一样啰里八嗦的,给本王拽文?本王最讨厌听那些前朝的历史了。本王知道你的意思,本王和主上上不同,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是真的。”
刘湛看着刘义康那固执的表情,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无奈。他深知,要说服刘义康并不容易。但他还是决定再试一次,希望能让刘义康看清形势:“殿下,大将军的封号固然是荣耀,但也可能成为您的枷锁。您是否注意到,主上自从生病康复后,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东府了?这其中的深意,难道您真的不明白吗?”
刘义康听到这里,心中不禁一震。他回想起刘湛的话,确实,皇上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东府了。这让他开始有些动摇,但心中的固执仍然让他难以完全接受这个事实。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刘湛,就算殷景仁心怀叵测,主上也一定会明辨是非,不会怀疑本王的。本王可是他的亲弟弟,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
刘湛无奈地摇了摇头,退出了书房。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刘义康的决定,他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无奈。他深知这位刘义康性格直率,但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斗争中,这份直率恐怕会成为致命的弱点。只能默默祈祷希望他们的兄弟情谊能够真的如刘义康所说,足以抵挡一切风雨。
在含章殿的昏暗光影中,刘义隆独自坐在龙椅上,他的身影被摇曳的烛光拉得老长,投在墙上,显得寂寥而沉重。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紧握着殷景仁的密信,仿佛要将那薄薄的纸张捏碎。密信上的字迹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如同一条条游走在黑暗中的小蛇,传递着消息。
刘义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他的眼神深邃而锐利,他深知,皇家虽有手足之情,但更有君臣之义。这种情义,在权力的漩涡中,往往被淹没在无尽的争斗和算计之中。他与刘义康,虽为兄弟,但在这皇权的斗争中,却不得不站在对立面。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在权力的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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