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

  听见裴氏的声音，孝敏皇后回过身去，和裴氏打了个照面，裴氏一下子怔住了。

  这黑不溜秋的妇人是孝敏皇后？

  对面，邵遗晖朝她使了个眼色。

  裴氏敛下眉眼，确定了。

  裴氏正想着话头，孝敏皇后已经开口了，她问，“裴氏，你可记得我？”

  裴氏被捆着，无法行礼，她便低下了头，恭敬道，“奴婢怎会认不出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凤体可还安健？”

  这属实是没话找话了。

  孝敏皇后轻咳了两下，一改刚刚的失态，端庄威仪，像小孩装大人似的，回道，“本宫自是好的。”

  二人又寒暄了一阵，邵遗晖将裴氏的绳子解开，裴氏猛地跪下，告罪，“奴婢有事欺瞒娘娘，这些年来每每思及夜不能寐，望娘娘恕罪……”

  卧槽，还有瓜吃？

  孝敏皇后陡然精神抖擞了起来，但她不能露怯，她要端着，她要端好皇后的包袱。

  孝敏皇后拧眉，问道，“是何秘密？你且从实说来。”

  裴氏硬着头皮，将邵遗晖交代的话，叙述了出来。

  邵遗晖说，跟他合作，若他得回身份，可保她后半辈子荣华富贵，若她不答应，他就将她送给魏琚，他告诉她，这个秘密已经瞒不住了，若让魏琚找到她，必然将她灭口！

  所以她只能和他合作。

  “皇后娘娘，三十多年前，您刚刚生产完三皇子，也就是太子殿下，当时国舅爷就将奴婢叫了去，给了奴婢一大笔银子，让奴婢把太子和他提前准备好的男婴换了……”

  “什么？”孝敏皇后面容严肃了起来，清亮的眸瞬间炸开了一道冷光，不可逼视。

  裴氏被孝敏皇后吓了一跳，她向后一倒，紧接着被孝敏皇后抓住了衣领，厉声质问，“后来呢？你换了没有？”

  裴氏唇瓣颤了颤，半晌，在孝敏皇后冷厉的目光中，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孝敏皇后攥住裴氏衣领的手骤然脱力，她拧着眉，眼尾染上一抹潮红，心又慌又疼，她后知后觉，怪不得琮儿长得不像她和赵睿，她还以为是随了赵睿早亡的生母，怪不得……怪不得……

  她捂住胸口咬牙切齿道，“既是你换了，那……那本宫……本宫真正的孩儿在哪？！”

  孝敏皇后艰难地低吼出来，她不敢想，若裴氏所言为真，魏琚那个畜生，会如何对待她的孩儿。

  他会拿他泄愤……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魏琚和原主的仇恨！

  孝敏皇后心底蓦地升起莫大的悔恨来，她为何不早早杀了魏琚，为何要留着他，他就是个祸害！

  这股悔恨在看到裴氏摇头的时候，瞬间怒涨到极点，她上前，给了裴氏一巴掌。

  “贱人！本宫从不薄待于你，你竟为了一点银子谋害皇嗣！”

  裴氏捂着脸哭着叩头告罪，也许这时，她才感觉到了恐惧。

  裴氏说来人生既幸运又不幸，不幸的是没摊上一个好出身，不通文墨，没找到一个好郎君，然除此之外，便算得上顺风顺水。

  以至于养成了她无知者无畏的性格。

  就比如她胆大妄为为了一点银子就被收买换了皇子，事后竟安然无恙，按常理魏琚该将她灭口，她也没这个意识，恰恰刚好，她竟活着回去了。

  回去的这些年，她不事生产，沾上了赌瘾，银子很快花光了，还欠了一大笔巨债，即将走投无路之时，她带着这个秘密找到了赵琮，威胁赵琮，欺骗赵琮，赵琮竟真被她蒙蔽，以为她的女儿李氏是本换走的金枝玉叶，故而对她偏宠照顾起来。

  又是按常理，她百般找赵琮索要银两，赵琮早晚会有一天烦了腻了，杀了她比碾死只蚂蚁还容易。

  偏她又遇到了上官澍。

  上官澍知道她这种无知妇人最好打发，都不必威胁利诱，她甚至不知她干了什么，她的存在是个多么大的隐患。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遮掩反倒能藏住秘密。

  他将她困在京城外的农庄里，给她找了个鳏夫，过起了日子，但农庄被暗卫日日守着。

  裴氏不能出门，更不能再赌，她成日憋闷着，好在这鳏夫是个好人，对她千依百顺，任她拿捏。

  可这种日子不是她想过的，她想要自由，她不知道外面都是杀她的人，她试图逃出去，却被暗卫当即下了毒，这种毒每日都要吃解药，一日不吃便会痛得死去活来，如此，她终于消停了。

  但其实，就是普通的面粉丸子而已。

  直到前几日，有人过来告诉她，只要按他说的做，她不但会有自由，还会被许以荣华富贵。

  但那人没告诉她，还会挨打……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孝敏皇后的孩儿就在她身后，她还计较什么？

  裴氏心里有了些不满，但没人在意。

  孝敏皇后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向后趔趄一步。

  邵遗晖默默看着，没有去扶。

  十几岁以前，他若是看到这一幕，会感动，会热泪盈眶，如今，不会了。

  一切都来得太迟太晚了。

  老五老六适时踢开门，恶狠狠地朝屋子里的三人看去，老五吼道，“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吵！”

  孝敏皇后不是傻子，自己被掳了来，裴氏也被掳了来，恰好裴氏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孝敏皇后眯了眯眸，问道，“你们的主子是谁，抓我们来有什么目的？”

  老六和老五对视一眼，老六说道，“反正你们也逃不出去了，临死之前，我不妨告诉你，皇后娘娘，是您的哥哥让我们把你抓来，不仅是您，还有……”他说着，看向邵遗晖，懂事地闭上了嘴。

  老五上前踹了邵遗晖一脚，见他狼狈地倒在柴垛里，老五狞笑，“没想到你这个小贱种如此命大，居然还活着，但过了今日，你的好运到头了。”

  孝敏皇后意识到什么，失控地看向邵遗晖。

  所有的真相，瞬间大白。

  邵遗晖的脸，就是最好的凭证。

  若没有这件事，她看着相似，断断不会想到这是她的亲儿子，可如今……

  邵遗晖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老五老六完成任务，出去了。

  孝敏皇后流着泪上前，手覆上邵遗晖的脸，娇红的唇翕动着，却迟迟发不出声音。

  邵遗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妇人，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心里默默道，多亏她还没那么蠢，一点即透，也省得他枉费唇舌了。

  可是她把他弄丢了。

  她把所有的母爱都给了赵琮……他犹记得那年游行时，他的绝望和心痛。

  他不会认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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