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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再生


宇文禅师倒下了,带着不解和怨恨,更带着对自己的嘲讽,我怎么可以这么傻呢?

  王显走进来,身边跟着南阳公主卫队的人,几个月里,他们亲眼见证了宇文禅师的变化,从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成长为众人的主心骨。

  尽管现在的他还不够成熟,也不够强大,但是足够悲情。假以时日,定为世间英豪。

  可是,一切都停在了这个下午。

  王显能够理解南阳公主,他跟着这个主子十多年了。在平日里,她绝对是一个关怀他人的好人,可是她心底里有着自己坚定的想法,她有强烈的道德洁癖,所以会极端怨恨弑君的宇文化及和抛妻弃子的宇文士及。

  按照大隋律例,弑君者族诛,即使宇文禅师是大隋皇亲,也不得不死。更何况,还有那所谓义成公主的信。

  其实他们都明白,无论这封信是否存在,窦建德都只需要一群受他控制的女流,而不是一个有主见有地位的男子,尤其是这个身负皇族血脉的少年在他们小团体中还拥有着巨大话语权的前提下。所以,一个死掉的宇文禅师,才是真正符合大家的利益的。

  只是,不知道南阳公主是否真的能过了心底那一关,如今她气血上涌逞一时快意做出的决定是否会后悔呢?

  涟漪跑过去,扑倒在宇文禅师身上,轻轻抚过他的胸膛,不断哭喊着,南阳公主和萧皇后也缓步走过来。

  萧皇后看着身边的女儿,她明白,南阳公主心里比谁都难受,可是,既然做下了这般决定,便没有后悔药可吃。禅师可真是个刚毅的孩子,看他方才喝毒酒的动作,甚至没有一丝丝的犹豫,他对于这个世界没有留恋了吗?

  “禅师,我的儿,你是个好孩子,可是却投错了胎,不要怪为娘”,南阳公主上前,伸手轻拂宇文禅师的脸庞,他的一双眼睛还圆睁着,伴随南阳公主的动作,他的眼睛合上了。

  “主子,到底是为什么啊”,回过神来的涟漪见到南阳公主,紧紧握住她的手,盯着她问道。

  “涟漪,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南阳公主看见眼前这个比=她还要高挑一些的少女,全然不顾尊卑之别主仆之分地质问自己,南阳公主生不出责怪的想法,她当然明白涟漪心中的情愫,可是,这些事情,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想通才可以,也许,她一辈子都不能理解。

  “我确实不明白,可是,公子他是你的亲生孩子啊。”

  “公主,虎毒不食子啊,您纵使有天大的道理,怎么能让他去死呢”,涟漪不停地控诉着,南阳公主沉默了。

  目睹了一场人伦惨剧的窦建德出声了,“虽然是宇文老贼的亲族,宇文公子也称得上是个节烈壮士。”他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少年,不无佩服地说道,他说完便看向对面的宋正本和于士澄。

  宋正本心领神会:“公主殿下大义灭亲,堪称女中豪杰,也唯有公主殿下此等心胸,方能教养出宇文公子这般的英豪,在下佩服,先前言语多有得罪之处,皆是出于拳拳公心,还望海涵。”说罢向南阳公主行礼,还不忘轻轻拉了一下于士澄的衣袖。

  “是是,军师说得好,公主殿下这性子,叫人好生佩服,宇文公子果真是条汉子”,于士澄回过神来,也顺势出声。

  他们并不关心你吃了几碗粉,他们只想看你剖开肚子,再面对真相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无需多言,禅师既有遗言在先,烦请夏王好生安置,本宫身子乏了,想去歇息。”

  “好,来人”,窦建德出声呼唤,帐外迅速进来了几人,“请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到营帐中歇息,好生伺候着,不可轻慢了贵人。”

  “是”,那些人齐声应答,随后来到二人身边,说道:“皇后娘娘,公主殿下,请”。

  梦儿想要拉起还趴在宇文禅师身上的涟漪,轻轻用力之下,她竟然分毫未动,只得凑过去贴着她的耳朵说着:“涟漪,公子已经去了,方才殿下念你伤心过度不曾追究你顶撞之罪,如今还不过去伺候主子么?”

  “好”,听见她这话,涟漪才后知后觉地起身,轻轻擦拭着眼角,不情不愿站到了萧皇后身后,只是她的眼神一直落在宇文禅师的尸体上。

  “王显,你带几个人跟他们一同前去,送禅师最后一程。”这是南阳公主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随后,她决然转身。

  王显沉默着点头,随后招呼了几个人进来,军中找不到棺木,只能临时找来一张士兵用的草席,于是,他们用草席将宇文禅师包裹起来,几个人抬起他。

  他的身子并不重,可是王显却感觉自己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

  根据宇文禅师的遗言来处理他的尸体甚是方便,直接扔进那河里便好,真正的死无葬身之地。窦建德指派了于士澄带人随行,名为带路和保护,实则恐怕也是想要见到宇文禅师被彻底处理干净才好。

  一行人回到来时的路上,又一次经过了王伏宝所设的路卡,他依然是老神在在毫无形象地坐着。眼见得王显再次回来,他还饶有兴致地打招呼:“你们怎的回来了,夏王亲自驾车,没给你们好吃好喝招待吗?”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王伏宝见此情景正要起身发火,便看见了那人形草席,一瞬间大抵也是明白了什么。

  “里面是谁?”他来到王显身边,悄声问着。

  “是我家公子”。

  “刚刚骑着马的少年?”

  “是”

  “节哀”

  简短的对话之后,王伏宝长叹一声,让开了道,说来,这少年的死,与自己也有着一些关联,若不是自己认出了萧皇后将他们拦下问话又行礼,也许他们便能早早离开,不会被窦建德发现了,造化弄人啊。

  王显错身过去,径直向前。

  良久,他们将草席抬到了崖壁边上,虽然下边的河水充斥着泥沙,却显然不是黄河。这条不知名的小河,将是宇文禅师的最终归宿。

  他们将他放在地上,王显带人依次跪下,重重地磕头,口中大喊:“公子,一路走好”。

  三个响头之后,他们起身,抬起那草席,全力丢了下去。

  湍急的黄色河流里,一个人实在是过于微小,只是一瞬,他就彻底消失在了河里。

  莫名其妙地来,充满意外地死,随后在这世间,只留下人心中的记忆。

  天行有常,大势滔滔,中华大地再次迎来了血与火的厮杀,文明的巅峰将在废墟中重塑。

  伴随着千里运河顺流而下,短暂而强大的大隋走向了命运的终点。李渊立杨侑为帝,不到半年又强迫其禅让,建立新朝,定国号为大唐,改元武德。西戎薛举,趁大唐立足未稳之际侵扰关内,皇帝李渊派出大将李世民再次出征。

  东边的窦建德剿灭了弑君逆贼,南阳公主见到城关上高悬着宇文化及的首级,想笑却笑不出来。她越发恬静向佛了,突厥的义成公主派人迎接她和萧皇后,她却不愿一同前去,只是找了一处寺庙,每日诵读经书,涟漪和梦儿也没有去突厥,而是留在了她身边。

  南阳公主遣散了卫队,现在的她不需要卫队了,一群落寞的年轻人离开了,经过了血与火的历练和人性的考验,不知道他们又会在乱局中闯荡出怎样的前程。王显和其余三人则是留下,要在恩主身边长留。

  宇文禅师本不信玄学,可是真当自己能够死而复生醒过来的时候,他仍觉得梦幻。不过,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相比,一切的离奇似乎都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他躺在一张床上,拉开被子竟然有些冷,可是他记得现在明明是盛夏啊。

  他转头向外望去,一丈以外坐着一个中年人,一身灰色的道袍,头戴纶巾,竖起高高的发髻,配上他削瘦的身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此时他正轻轻挥着扇子,地上的炉中泛出一阵阵烟雾,炼仙丹吗,我该不会真的到天庭了吧?

  宇文禅师想要起身,却使不上力气,这时候他的身子才后知后觉地传来剧痛,他痛得呼喊出来,合在一起许久的嘴唇分开,他的声音也显得极其沙哑。

  “你醒了”,那人放下手中动作,看向宇文禅师,笑着说道。

  “这是哪,你是谁,我不是死了吗?”经典的连续发问,不知是否问得太着急,宇文禅师一阵咳嗽,身子弓着,表情极为痛苦。

  “呵呵,不要急,慢慢来”。他上前帮宇文禅师放平身体,拉上被子盖好,接着开口:“老夫袁天罡,这里嘛,是终南山。”

  原来还在隋朝啊,自己没有宇文禅师没有上天入地,更没有穿越回去,随即,他反应过来,“袁天罡,你是袁天罡?”宇文禅师流露出激动的神色,要论华夏历史上的神秘人物的话,袁天罡一定是排得上号的。

  传闻袁天罡一手相面之术百试百灵,唐初众多名人由他相面结果无一不准,其中最传奇的一次,便是在武士彟家里观女扮男装的武则天之相,说出一句:“若是女子,则实在深不可测,以后定为天下之主”。

  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活过来,活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还是华夏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袁天罡,宇文禅师有一种不真实感。

  “怎么,宇文公子,你认识在下?”

  “不认识,但我素闻袁先生大名。我不是喝下毒酒死了吗,怎么又会活过来了,还出现在终南山?”宇文禅师再次出抛出一串问题。

  “小友,你我有缘。”神神叨叨地说完这句话之后,袁天罡起身,朝着外边喊了一句“淳风”

  “师兄,我来了”,应答他的是一个道童模样的男子,中等身材,面色白皙,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

  宇文禅师看着那“淳风”的样貌,很难想象他和袁天罡这般的年龄差距竟然能是师兄弟。

  等等,这道童该不会是李淳风吧?我今天竟然同时见到了袁天罡和李淳风两位顶级玄学家?“客人,你醒啦?”他走进来之后见到宇文禅师睁着眼睛,颇为惊讶。

  “是啊,我好像睡了很久。”宇文禅师此时特别想伸个懒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生锈了一般,想来已经过去很久了吧,毕竟自己身上的被子都已经是棉被了。

  “现在已经是腊月了,快到新年了,客人你昏迷了足足半年之久呢。”

  “啊,居然这么久了吗”,宇文禅师不禁感叹,自己喝下毒酒是在七月,现在已经是腊月,又空耗掉了近四个月的少年时光,真可惜。

  不过跟自己的小命比起来,无论怎么样都是值得的。不知袁天罡是用了什么神奇手段让自己活过来的,自己当真是欠他一条命了啊。

  “淳风,去请孙先生过来,就说贵人醒过来了。”袁天罡他吩咐道。

  “好嘞”,他应答一声,赶忙跑出去了。

  看着宇文禅师感激的神情,袁天罡继续出言,“鹤顶红乃是世间最毒之物,老夫可没办法解此剧毒,不过幸好老夫有一位至交好友,用了些隐秘法门冒险一试,竟然真的生死人肉白骨,实在令人惊奇。”

  “竟然不是袁先生救的我么,可否详细说说?”宇文禅师更加好奇了。

  “且听我慢慢道来,宇文公子,在下少年时游历天下,偶然得了机遇习得这一身相面本领传闻于世,可世人不知,老夫还有一手卜卦的功夫。”

  “今年三月,老夫便算出,你我有缘”,说罢,袁天罡起身,向宇文禅师微微拱手,算是朋友之间的礼仪,宇文禅师颔首微笑,他现在动不了,只能如此回应。

  “你不是人,或者说,你不是当世人!”袁天罡继续说着,语出惊人。

  宇文禅师穿越者的身份,一直以来都是他最大的秘密,如今被袁天罡一语道破。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真当得起他在后世流传的千古盛名,果真是有真本事。

  宇文禅师微微张嘴,惊诧之情溢于言表,似乎自己在袁天罡面前就是赤裸一般毫无秘密。“袁先生,何出此言,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公子无需否认,在下无意窥探你的秘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未来也不会再有人知,作为相面师,袁某泄露天机越多,所受的天谴就越重。而你的因果非比寻常,恐怕老夫百死难偿。”

  听到他这话,宇文禅师平静下来,袁天罡似乎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承认,并且他还不敢说出去,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再多说了。

  “老夫早早便在魏县等着公子,只等他们将你扔下,便请孙先生以那换血之法尝试一番。”

  “换血?”

  “正是,此等秘法即便是孙思邈孙先生也是初次尝试,所幸宇文公子吉人天相,死而复生,你我之缘,不该绝,哈哈。”说到这里,袁天罡似乎有一种实验成功的快感,捋起了他的胡须,放声笑着。

  “在魏县待了一个月之后,你的血便已经完全换过一次,血液中的毒自然肃清,可是之前毒素已然入体,我们只能带你来终南山继续修养,等你醒转。”

  宇文禅师还是有种不真实感,自己不仅没死,居然还被袁天罡这样的传奇相师密切关注着,让他请动药王孙思邈来救自己,甚至今天还见到了少年的李淳风!真真是奇幻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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