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才还在犹豫不决，大牛已经背着满满一藤筐的木牌来到李少才家里。

  一看这么多木牌，李少才就知道了大牛的来意，“写桃符？”

  “对。”大牛把木牌都放在李少才家堂屋的桌上，“我爹看二牛刻字，说今年可以给村里每家每户都送点桃符过去，钉在门口辟邪。仁义的字写桃符不太行，想让你来写。”

  “好。”

  李少才也没有推辞，进屋拿出自己的笔墨。

  研好磨，李少才挥笔在桃木牌上写上降鬼大神神荼的名字，放在一边。

  再拿起一块桃木牌写下另一个降鬼大神的名字郁垒，放在另一边。

  神荼和郁垒就是两位门神，桃符上刻上两位门神的神像或者名字，可以驱邪避凶，李少才不会作画，写上名字也是一样的。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还是在家门口挂桃符，也有一些高门大户开始挂桃木制作的对联，不过并不普及。

  李少才也不是很确定自己写了多少对桃符，反正听大牛说，村里的每一个房子村长都算上了，包括油坊之类的地方也都没有放过。

  给村里写完桃符，已经是中午时分，大牛给李少才家里留下了几对，把剩下的装起来背着挨家挨户送去。

  临走的时候，大牛还特意嘱咐，“今天晚上吃大锅饭，记得早点过去帮忙。”

  “好。”

  又是一年过年时，去年的时候村里谁家也没有余粮，大家还凑在一起过了个开开心心的年，今年有了余粮，更要好好热闹一番。

  一般吃大锅饭，家家户户都会凑点粮食出来，谁也不会特别在意这家给多了那家给少了，都看各家能拿得出来多少。

  李少才也不知道他们家送了粮食过去没有，喊了一声倩巧，“倩巧，今天大锅饭的东西送过去了没有？”

  “还没有呢，我这就去。”

  李少才摇摇头，指了指杂物间，“你去池塘看看能不能捞一条鱼回来，要是有鱼就送一条鱼过去，没有鱼就送其他的。”

  “好。”

  听到外面的动静，大宝也第一时间从房间里跑出来，“我也去！”

  李少才摆摆手，“去吧去吧。”

  打发了倩巧去捞鱼，李少才又叫来九思，两个人一起把桃符都钉在每个房间的门上，还不忘给倩巧的油坊钉了一对。

  桃符，倒是给了李少才一点灵感，去了一趟二牛家里。

  还没有到二牛家门口，倒是碰到二牛从远处回来，“你这是去哪儿了？”

  二牛咧着嘴笑，“去给造纸坊和烧窑钉桃符，你家里的都钉好了没有？油坊那边呢？”

  李少才点头，“都钉好了，这次过来是想问问你家里还有没有红纸？”

  “有啊。”

  二牛带着李少才回到自己家，翻出一大张的红纸递给李少才，“你用红纸做什么？”

  “我给孩子们包压祟钱。”

  二牛顿时一拍大腿，“我把这茬给忘了，逃荒的时候家里也没有几个铜板，哪有给孩子们压祟用的？”

  随即，二牛马上从房间的藤筐里翻翻找找半天，翻出来几块木牌，“要不用桃木牌代替？你在上面写点什么？”

  “行。”

  二牛帮着研好了磨，李少才在桃木牌上写下了“去殃除凶”四个字，二牛找了一根绳子挂着，“待会挂去富贵床尾去。”

  说完，二牛指了指剩下的几块木牌，“你要不要给孩子们挂几个？”

  李少才想了想，还是点头，“要。”

  给每个孩子的床尾都挂一个“去殃除凶”的桃木牌，就算是压祟了。

  从二牛家里出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忙完了自己家里的事情，村里的那口大铁锅也架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家里，借了几张木桌出来摆在铁锅不远处。

  今年过年，才是真正的流水席！

  一些前来帮忙的妇人，已经开始在灶台旁边忙活起来，大家围成一团准备着今晚的流水席，家里的两个儿媳也在这边帮忙。

  李少才把压祟牌送回家里，让两个儿子把压祟的桃木牌挂上，自己则回屋，修剪了一下剩下的那一块小小的桃木牌，把它切的更小了一点，上面穿了一个孔，找了一根红线挂上。

  在桃木牌上，用剪刀刻了“千秋万岁”四个字，然后用笔墨描了一遍，将桃木牌挂在小狐狸的脖子上。

  这要是在外面，李少才也不敢写这样的字，不过反正在山里，也就没有那么多忌讳。

  小狐狸在炕上睡的好好的，突然被李少才吵醒，还有点不情不愿的，又被李少才在脖子上系了一块木牌，更是不耐烦，伸出一只爪子就去扒拉桃木牌，试图把桃木牌扯下来。

  李少才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孩子们都有，压祟用的，我们家小狐狸也得有。”

  小狐狸翻了个身，把脑袋侧过去懒得看李少才，倒是没有再对自己的桃木牌说什么。

  又撸了两把小狐狸，李少才这出门去参加流水席。

  李少才去厨房里拿了自己的碗筷往村子中间走，他到的时候，村长已经安排人去叫人了，流水席马上就要开，旁边的火堆上还架着一个陶罐。

  见李少才过来，村长赶紧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喊了一嗓子，“少才！来，坐这里。”

  李少才端着碗走过去，村长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马上就喊了一声，“开席！”

  这一嗓子，村长家的孩子们，都回去厨房，把提前做好温在灶台上的菜端出来摆在桌子上。

  有炒白菜这样的小菜，也有烧兔子这样的大菜。

  最后上桌的，是村长媳妇刚从大铁锅里捞出来的炖鱼。

  倩巧从池塘里捞了两条鱼上来，鱼都不是特别大，但有个年年有余的意思在就足够了。

  等到大家都坐下，村长媳妇才开始下饺子，大家先吃菜先聊着，饺子再陆陆续续端上来。

  最让李少才惊喜的是，一直在旁边温着的，居然是酒！

  大家还没动筷子，村长就把旁边温着的陶罐取过来，打开上面的盖。

  顿时，一阵酒香扑鼻而来。

  “真的酿出来酒了？”

  “酒！！！”

  “四牛家酿的？”

  “酿了多少出来？”

  村里人都凑过来看，村长喜滋滋的先给自己倒了小半碗，“今年就出了两坛。等以后攒的高粱多了，酒当然是不缺的。”

  倒完自己的，村长马上就给旁边的李少才倒了小半碗。

  黄酒。

  “今年喝一点意思意思就行啊！等以后粮食攒多了再敞开了喝。”

  村长说完，自己先端起碗，一口的抿了一下，根本不舍得这么快喝完。

  其他人见村长都开喝了，也都端起碗抿了一口，李少才也不例外。

  温过的黄酒香甜柔和，并不烈，对于李少才这种不爱喝酒的人来说刚刚好，最多也就是啤酒的度数，不能再多了。

  确实不错。

  这么一大桌子的流水席，别说是村里人，大宝和王逸飞一家子全都惊呆了，“你们村每年过年都吃这么好？”

  村长笑呵呵的摆手，“哪有这么好？也就是今年过年稍微富裕点，热闹热闹。”

  王逸飞倒是直言不讳，“确实！前几年，那个狗县令每天都想着，怎么从大家手里抠点钱财出来，哪有这么潇洒？”

  王逸飞开心的恨不得跳起来，“没有狗县令的欺压，随心所欲，确实是自在不少！”

  李少才转头看了他一眼，来这里之前，王逸飞还想着要加入叛军，搞得他还以为王逸飞是什么正义感爆棚的圣父，没想到很快就被桃源村安逸的生活打败，就是单纯的看不惯县令的做派。

  王逸飞这人也确实是放荡不羁，说开心就是真的开心，当即把碗里浅浅的酒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大过年的，我们身无分文的来到桃源村，不如给大家表演一段吧！”

  说着，还真的来了一小段。

  赤手空拳，出手赶紧利落，举手投足之间都好像带着风一样。

  李少才也看不出是只有花架子，还是有真本事，但好看是真的好看。连李少才都觉得不错，其他村民们更不用说。

  耍了一套拳，村里的其他人马上鼓掌叫好。

  这时候，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村长突然说道，“逸飞，我看你也像是有真本事的，不如你来教导村里的人们习武吧。”

  王逸飞毫不犹豫的拍着胸脯答应下来，“好！”

  对此，老王倒是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搞得李少才也不知道这个王家是不是真的有本事。

  王逸飞这么一开口，二牛马上也站起来，“那我也给大家来一段吧！”

  坐在李少才旁边的村长啧了一声，小声跟李少才吐槽，“二牛这孩子什么都不会，他能表演个啥？”

  不只是村长，在场的所有人惊呆了，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谁不知道谁？

  当即就有人大喊，“二牛！你要表演什么？你会什么？”

  二牛仰着下巴，十分的得意，“我这可不得了！是少才给我写的本子！”

  二牛这么一说，李少才顿时就明白了。

  不是聊斋就是三十六计，二牛居然在这儿等着呢。

  说书？！

  虽然他们这个流水席非常的简陋，但哪有人在春晚表演说书的？

  二牛还十分的得意，手在桌子上猛的拍了一下，“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啊！”

  李少才，“……”

  更不伦不类了。

  二牛也不管什么不伦不类，说完就开始了自己的说书，“话说，曾经有一个书生进京赶考，途中路过兰若寺……”

  聂小倩。

  这个故事确实是整部聊斋里知名度最高的，李少才写来给二牛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故事就是这个，也就把这个故事放在了第一位。

  李少才看过各式各样的剧和电影，对这个故事其实已经是非常熟悉了，更何况，整个故事都是李少才写的，他能不清楚？

  李少才没有停下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菜，并没有影响到他吃饭。

  村民们以前听说过的，基本上都是妖怪吃人的故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志怪故事，一个个全都听的聚精会神。

  二牛确实是有天赋在身上的，短短一个故事讲的跌宕起伏，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村里的小姑娘们，听到这样的故事，更是全都停下了手里的筷子。

  这个故事，是经过了市场检验的故事，哪能不吸引人？

  等到一个故事讲完，二牛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菜，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还真的有女鬼啊？”

  “原来鬼也有好鬼吗？”

  “这也太感人了吧？”

  村里人嘈杂的讨论两句，很快又催促起二牛来，“二牛！还有没有？再来讲几个故事啊！”

  “当然有了！”二牛十分骄傲，“少才给我写了两本呢！一个比一个精彩！”

  “那你还等什么？快再来几个啊！”

  二牛被大家催促着，又讲了起来，李少才也是哭笑不得。

  要不说语言类节目是重头戏呢，大家确实是爱听。

  好好的一场除夕宴，居然变成了说书现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二牛讲了几个志怪故事，大家也开始越来越频繁的看向李少才。

  李少才最开始完全没有意识到，是夹菜的时候突然看到有几个人同时看向自己，才迷茫的看了看整个桌子，居然有一小半的人都在看自己。

  这是怎么了？

  “大家看我做什么？”李少才凑到村长身边，小声问了一句。

  村长跟二牛的脑洞差不多，第一时间居然是问，“你家的小狐狸，真的只是普通的小狐狸？”

  “不然呢？”

  李少才这才明白，随着二牛讲了几个志怪故事，大家居然开始怀疑，他家的小狐狸是来报恩的。

  这……

  要说报恩，倒是也没有什么问题，但要说他被小狐狸迷惑，那就真的是有点离谱了。

  “这些都只是故事啊，都是假的，哪有妖怪？”

  村长十分坚定的摇头，“不，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怎么会凭空变出来？既然有这样的故事，那肯定有这样的事情。”

  村长，十分坚定的相信，故事必然来源于生活。

  李少才轻轻吐出口气，彻底放弃了挣扎。

  虽然他家的小狐狸是公的，但要是这样的传言能劝退村长这些希望他续娶的人们，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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