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姜大田一家从地里回来，见到姜萌，顿时个个喜笑颜开。

  “萌萌来了。”

  “大爷、大娘、哥哥嫂子……”

  姜萌开口喊的清甜，在大规矩面前，她从来不给人落口实的机会。

  王桂花苍老了许多，以前还算白净的肤色现在黑黢黢的，精气神明显也没那般足了。

  不过，脾气一如往昔，见到姜萌，一下就冲进屋里找她带来的东西。

  屋里屋外的翻，惹得姜奶奶追在她后头大骂：“王桂花我看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那是老二带给我的东西，你敢拿就是偷，你这个小偷。”

  “妈，那是老二带给大家的东西，你还想独吞？要我说你一把老骨头了，哪用得着吃穿那么好，干脆省下来给我们年轻人用啊。”

  “呸，我就是放起蛆也不会给你，你个剁脑壳的懒婆娘，好吃懒做，天天赚三个工分，连你孙子都不如，你怎么好意思待在这个家里。”

  姜萌敏感的察觉到了姜奶奶态度的转变，以往说归说骂归骂，她总会顾及两分孙子，面上给儿媳妇留着脸面。

  现在的话，颇有些不管不顾。

  于永晖显然也被吓到了，缩着脖子跟在姐姐身后打转。

  王桂花扯了一上午的草，又累又饿，找到包袱翻出一个油纸包，拆开一封点心就往嘴里塞。

  边吃还不忘回怼婆婆。

  “这是我家，我有什么不好意思待的，我孙子能干那就让他多干点嘛，我是他奶奶，他赚工分养活我天经地义。”

  姜萌听得嘴角直抽抽，果然不愧是王桂花啊，只要自己活好了就行，别人哪管他是谁。

  再看这一大家子男人，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早就习以为常了。

  姜大田撞上侄女探究的视线，苦大仇深的脸上笑了笑，语气却很和蔼。

  “咱们先吃，不用管她们。”

  刚巧，赵小花分好食物，坐下来时拿手肘撞撞她，示意快吃。

  姜萌心里叹气，随大流的真没去管。

  席间，气氛压抑。

  她算是发现了，两个堂哥均沉默不少，成了锯嘴的葫芦，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

  姜萌其实挺不得劲，大爷还有哥哥们打小对她是真好，山里摘个野果子都记挂着给她送去。

  她心里思索开了，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上回君尧猜测的家具厂兴许会招工。

  连续大半年的加班加点，车间的工人们终于不堪负重，这个月累倒好几个。

  据说哦，厂办已经交代行政部招工，有木工基础的优先。

  “咳咳——”

  “军哥，民哥，你俩没事就练练手里的木活，没坏处。”

  姜军和姜诚能玩到一处，脑子也灵活不到哪去，是个顶老实的老实头。

  闻言只是奇怪，整天累死了，谁有心思做木活，再说也卖不出去。

  不过，妹妹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反驳，只敷衍点点头。

  倒是姜民瞬间眼睛就亮了，看向妹妹的目光里充满不可置信以及希冀。

  这个家他是待够了，要是真能招工走出去，到时候再想办法把媳妇也带去城里，儿子放城里读书，他们这个小家也算是洗掉腿上的黄泥巴。

  姜民这么想着，情绪汹涌的厉害，饭都顾不得吃，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妹妹。

  姜萌不敢说的太过，万一是空穴来风呢，她模棱两可道：“厂里面是有些小道消息，不过也不做准，准备着嘛，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姜民呼吸加重两分，他强压着激动说：“好。”

  然后端起碗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

  姜大田也喜啊，古铜色的脸颊激动到透出几丝红晕，再开口，嗓音有着自己察觉不到的颤抖。

  “好好好，萌萌啊，真要确定了，你给大爷拍电报来，拍电报的钱大爷事后给你补双倍。”

  姜萌不甚在意摆摆手：“大爷，不说这些，都是一家人，唯有盼着大家都好。”

  “是啊，这才是一家人，可偏偏总有些不知足的黑心肝，怎么都养不熟啊。”

  在座的都听出来他在说谁，但谁也没接话。

  姜军那脑袋懵里懵懂跟着转了几圈，还是云里雾里，干脆直问：“不是，你们在打什么哑迷？”

  赵小花磨牙，凶巴巴啐他两个字：“傻子。”

  饭都快吃完了，那两婆媳才姗姗来迟。

  姜奶奶气急败坏，砰一下将包裹砸在桌上，说的毫不客气。

  “东西留我这里，我怕王桂花全给偷了去，分到你们手里，自己保管好自己的，丢了自认倒霉。”

  王桂花就坐在她边上，听个正着，人家一点影响没有，兀自大口扒饭。

  只是等东西分完了，也没见分到她的，这才开始耍横发脾气。

  “怎么着，我不是姜家人啊，姜萌你带东西凭什么不给我带。”

  姜萌笑笑，好脾气道歉：“抱歉啊大娘，东西都是我妈准备的，我也不知道呢。”

  说着，她转向大表弟：“吃完没有，咱俩还有事。”

  “吃完了。”

  于永晖扒完最后一口，将碗一搁，嘴一抹，快速跟上姐姐逃离的动作。

  两人背好竹篓，藏好工具，全副武装路过堂屋时，恰好听到王桂花正在大放厥词。

  “我是她大嫂，于素心这个杀千刀的也敢这么对我，怎么着，城里人就了不起，一个病怏怏的病根子，说不得哪天就去了……”

  底下的谩骂被挨着头顶飞过的一把柴刀给吓到失语。

  王桂花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极致的恐惧令她喉咙里发不出声。

  “啊——啊——”

  张嘴无声啊啊大叫，脸色都涨红了也不敢呼吸，一抽一抽地，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姜军焦急冲过来，赶忙给他妈顺着气：“呼吸，妈你呼气。”

  姜民也过来了，兄弟俩手忙脚乱，又不知道该怎么忙。

  终于，王桂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抖着嗓子痛哭流涕：“军啊民啊，那个小贱人要杀妈啊。”

  姜军气冲冲对姜萌吼过去：“萌萌，你做什么？你那刀要是偏离一分，我妈人就没了。”

  姜萌气定神闲接口：“那不是没死吗？”

  这下，姜民也神色复杂看着她：“萌萌，你……”

  “我大娘也是有意思，你怎么不拿古时候那一套说事呢，父母在不分家，这样我们家还有三叔家赚的钱都得上交。”

  姜萌好似在说别人家的事情，手里拿着支竹箭漫不经心转着箭花。

  “等我奶奶一死，你们家长房长孙，财产分大头，这样岂不快哉。”

  谁都知道她在说反话，嘲讽意味十足，偏王桂花当真了，眼睛里的贪婪赤裸裸。

  她当下张狂叫嚣着：“对对，死老太婆，没想到你还算有点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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