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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美人局


清早,马德奇骂骂咧咧自赌档行将出来,昨儿一宿先赢后输,非但折了本,临了还欠了人家五两银子。

    马德奇心下腹诽,定是赌档出了老千,不然他其后为何连输了十六把?完全没道理啊!

    寒风凛冽,天上刮起了细碎雪花,马德奇进得粉酱胡同儿,打着哈欠朝自家门前摸去。心下暗自腹诽,也不知那位‘同道中人’这会子起没起,若是没起,他还得在外头熬上一会子。

    又打了个哈欠,忽而便见迎面不知何时抱着臂膀立着个人。一身短打分外利落,太阳穴鼓鼓着,眼神不善,一瞧就是青皮打行!

    马德奇吓得一个激灵,顿时困意去了一半儿。心下暗忖,莫非追债的追到家里来了?这人瞧着倒是眼生。

    他心下胡乱思忖,面上不动声色,忽而顿足道:“遭了,竟将此事忘了!坏了坏了……”

    说话间扭头就走,随即越走越快。回头偷眼观量,见那人不曾追来,这下略略放下心,心道这一遭好歹是过去了。

    正待此时,胡同口忽而转出一人来,手里头拿着一枚青梨,一边儿大嚼一边儿朝他逼近。观量形貌,这人竟与方才那人有些挂相。

    马德奇混迹市井,知道跑不了,当即停下脚步,苦笑着朝围拢过来的二人拱手:“二位是不是认错人了?”

    “马德奇?”

    “是我。”马德奇也光棍,干脆道:“是为了那二十两银子吧?嘿,您猜怎么着?昨儿晚上我还真就赢了二十两,奈何赌档一时间不凑手,就只能挂在账上。要不您二位容我两日,等我取了银钱就把账还上?”

    丁如松呲牙一乐,手中半个青梨猛地砸在马德奇脸上,顿时汁水四溢,冷然道:“哄谁呢?再敢哄骗我们兄弟,小心把你栽了荷花!”

    马德奇讪讪道:“这眼看都上冻了,可不好栽荷花。”

    “少贫嘴!”丁如峰道:“咱们找你不为了要账。”

    马德奇长出一口气:“早说不要账啊,早说我就不跑了。您二位吩咐,小的能办到的一定办。”

    丁如松乐道:“能,这事儿你太能了,不过是重操旧业……对了,伱那姘头还在吧?”

    见其点头,丁如松就道:“扎火囤,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那人送进顺天府大牢里,事成之后就许你二百两银子。”

    马德奇眨眨眼,问道:“还要见官?不成不成,二位好汉不知,小的如今在顺天府衙门挂了号,只要一露面就少不得一顿板子。”

    丁如峰嗤笑道:“一顿板子换二百两银子,值不值的你自己算。给个痛快话,若是不成,我们兄弟再去寻别人。听说骡马市左近还有个叫李永吉的……”

    马德奇眉头一跳,顿时叫道:“李永吉那厮最不讲道义,二位寻他可就错了。”抢白一句,又狐疑瞥向二人:“果然有二百两?”

    丁如峰看向自己兄弟,丁如松便自袖笼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来,径直拍在马德奇胸前:“办成了,还有另一半;办不成,这一百两就是你的烧埋银子!”

    马德奇接过银票仔细观量,顿时乐得露出一口烂牙来:“二位瞧好吧,我那姘头早年可是锦香院的,保准丢个媚眼那厮就酥了!”

    ……………………………………………………

    这一日放了私学,贾瑞自学中出来,想着两回不曾见到李纨,这心下愈发难耐。可他也知晓,这去个一回两回的还好说,时常总去难免惹人起疑心。尤其是那王熙凤极为狠辣,贾瑞可不想再挨一通打。

    于是乎只好按捺下贼心,安步当车施施然朝自家行去。他自宁荣二府中间的私巷穿过,转眼到得宁荣后街。

    这后街有一处茶肆,贾瑞三不五时便来此间耍顽。这会子瞧着时辰还早,便依着惯例进了茶肆之内。

    内中自有说书先生讲古,贾瑞点了一壶茶水四样点心,正打发着时辰,忽而便自外间进来一老一少两个女子。

    老妪五十开外,女子瞧着二十出头。那老妪也就罢了,那二十出头的女子端地有颜色,贾瑞只瞥了两眼就挪不开了。

    好巧不巧,这二人就坐在贾瑞一旁,只要了一壶茶水,随即低声细语起来。过得半晌,老妪转身之际‘无意间’撞了贾瑞,连忙不迭道恼,随即便与贾瑞闲谈起来。

    这老妪能说会道,一会子说贾瑞瞧着就是富贵人家出身,一准儿有出息;一会子又夸贾瑞好面相,来日必定有福,也不知便宜了谁家姑娘。

    贾瑞被夸得心下熨帖,说过一会子,便与那老妪相熟起来。期间贾瑞不住地偷眼打量女子,那女子羞羞答答,却也朝着贾瑞眉来眼去。

    贾瑞顿时来了贼心!

    过得好半晌,老妪便要领着女子回返自家,贾瑞连忙会账追将上去。与那老妪求告一番,这才得知敢情其家并不远,就在宁荣后街的巷子里,也是这两日才新搬来的。

    那老妪好似有意撮合一般,便道:“方才那茶肆寡淡无味,瑞大爷若有兴致,何不到我家,我让女儿烹茶相待。”

    贾瑞本来就心痒痒,闻言顿时应承下来,随着那二人去了巷子里一户人家。

    入得内中,厅堂里却极为空荡,桌椅板凳一概没有。老妪干脆招呼贾瑞上炕,还亲手为其脱了鞋子。一面儿命女子煮茶待客,一面儿道:“我这头儿还有事儿,瑞大爷尽管待着,就当是自家。”

    说罢,老妪竟然径直离去了。贾瑞眨眨眼,心下忽而恍然,敢情这是半掩门子啊!摸索袖袋,内中还有几两碎银,因是便安心靠坐炕头,等着那女子奉茶伺候。

    他正想着美事儿呢,忽而外间传来急促敲门声,那女子飞奔着去开了门,但听得有男声问:“人呢?”

    女子嘤嘤哭道:“在炕上呢,就差宽衣解带了!”

    “好贼子,欺负到我马德奇头上了,给我打!打过了再拉着去见官!”

    贾瑞傻了眼,慌忙落地穿鞋,可还不待其穿好,便涌进来七、八号汉子,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打。

    到了此时贾瑞哪儿还不明白,这是美人局——扎火囤!

    好汉不吃眼前亏,贾瑞蹲踞在地,不住地叫道:“好汉停停手,有话好说,不拘多少银钱,好歹说个数儿就是了!”

    那马德奇骂道:“呸!老子刚娶过门的媳妇,手指头还没碰过一根儿,就让你这厮占了便宜。想花银子脱罪?没那么容易!打,打个半死拖去顺天府!”

    又是好一通拳打脚踢,足足过了一盏茶光景,眼见贾瑞鼻青脸肿,马德奇怕打死了人不好交代,这才赶忙叫了停。随即上来两条汉子,剥了贾瑞的衣裳,大冬天赤条条捆了,嘴里塞了裹脚布,一群人呼呼喝喝押着往顺天府报官而去。

    此时申时已过,偏巧府尹赶赴酒宴不在后宅,衙役接了状纸,又听闻人赃并获,干脆便将贾瑞扭送狱神庙,留待来日推官老爷审过了再说。

    此时已是农闲,周遭受了冤屈的百姓每日都来敲登闻鼓,丁家兄弟又早早收买了狱吏,贾瑞这案子十天、半个月能审上就不错了。

    一夜无话,转过天来贾代儒才发觉孙子彻夜未归。到了私学也遍寻不见,四下扫听了,这才得知孙子贾瑞被人拿了现行,昨儿就扭送顺天府了。

    贾代儒亡魂大冒,当即求上宁国府贾珍,贾珍心下不耐烦,可到底还是使了帖子送去顺天府。此时顺天府推官又不是荣国府清客出身的傅试,新任推官有了前车之鉴,哪里敢徇私枉法?

    因是只囫囵回话,说是会尽快审理。这一尽快就是四天!后续得知案情,人家可是人证、物证俱在,贾瑞一方只空口白牙的,怎么看都是无理。

    贾代儒舍了老脸又来求贾珍,贾珍寻思一番,只得打发管家去寻了马德奇,商量着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只消马德奇撤了状子,贾瑞自然就平安无事了。

    本道那马德奇定会狮子大开口,不料却极为好说话,赖升只舍了十两银子,马德奇就松了口,转天果然就撤了状子。

    贾代儒接了贾瑞,见其只剩下半条性命,顿时老泪纵横。其后安置家中寻医问药,奈何始终不见好转。绵延十来日,贾瑞终究因病一命呜呼。

    丁如峰自茶肆中起身,出门骑马回返李弟。

    隔着仪门与茜雪递了话儿,他便去到偏厅等候。过得半晌,李惟俭快步而来,见礼过后,丁如峰便道:“老爷,那厮病死了。”

    “嗯,”李惟俭应了一声,道:“这几日都有什么人登门?”

    丁如峰道:“除了宁国府的太医,其余的都是左近贾家亲戚。”

    李惟俭若有所思,手指轻轻敲打椅子扶手,低声问道:“就……没见着瘸腿的和尚道士之类的?”

    “没有啊,”回了一嘴,丁如峰细细思忖一番,确认道:“没有。”

    李惟俭长出了口气,许是时候不对,贾瑞死早了?不论如何,没那跛足道士,自然也就没了风月宝鉴。

    可惜可惜,看来他此生是没仙缘了,只好在这凡尘俗世打混。

    惋惜一番,李惟俭见丁如峰还在一旁侍立着,便道:“无事了,你且下去歇息,你们兄弟各自领五十两银子赏钱,放两日假。”

    丁如峰咬咬牙,说道:“老爷,那一千两银子除去打点狱神庙,还余下三百两有奇……”

    李惟俭笑眯眯道:“老爷我给你们一千两就是办此事的经费,不拘抛费多少,都是一千两。那五十两,是事儿办成了之后的赏钱。”

    丁如峰心下大喜!里外里加起来,兄弟二人一遭就得了四百两有奇!

    丁如峰连忙作揖道:“谢老爷赏!小的往后必定尽心竭力!”

    “去吧。”

    打发了丁如峰,李惟俭起身离了偏厅,负手而行朝着内宅回返。方才进得三进院儿,茜雪便从后头追了上来。

    “老爷!”

    李惟俭停步,便见茜雪拿着一封信笺双手递了上来:“递铺方才送来的,是金陵的信笺。”

    大伯李守中回信了?

    李惟俭接过来观量一眼,果然是大伯来信。他心下不是滋味,自己接了回信,料想大姐姐李纨也该接了回信……二姐姐心心念念盼着,也不知得知此事会是何等的伤心。

    哎,不破不立,如今伤心,总好过被那中山狼虐杀了。大不了往后多多补救就是了。

    ……………………………………………………

    荣国府。

    平儿方才进来,王熙凤便问道:“方才前头闹闹哄哄的,到底什么事儿?”

    平儿道:“奶奶,后院儿的瑞大爷病死了,方才是来打发人报丧呢。”

    “死了?”王熙凤顿时面色一凝:“怎么死的?”

    平儿凑过来为炕头的王熙凤斟了茶水,口里说道:“瑞大爷一早儿被扭送了衙门,剥了衣裳丢狱神庙里冻了几日,过堂那日就发了烧。其后撤了案子,接回来时就没了半天命。

    能熬到今日,还亏着奶奶送的那些参须子呢。”

    见王熙凤不言语,平儿道:“那参须子虽没大用处,想来也吃不死人,这事儿与奶奶无关呢。”

    “怎么扯到我身上了?他死不死与我何干?这般没人伦的,病死都算便宜他了!”骂了一嘴,王熙凤转而蹙眉道:“我是想着俭兄弟,这不声不响设了个美人局,生生将那贾瑞算计死了。

    啧啧,错非俭兄弟那日露了口风,谁知此事是他的手尾?”

    平儿思忖一番,说道:“说来俭四爷有些任侠呢,颇为快意恩仇。”

    王熙凤就道:“往后跟俭兄弟相处可得小心了,若果然得罪了,被算计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平儿就笑道:“奶奶与俭四爷向来交好,平白无故的,俭四爷可不会算计了奶奶。”

    “他城府那般深,谁知是怎么想的?”发泄也似地数落一嘴,王熙凤嘱咐道:“银霜炭入库了,你盯着些,莫要让那些下人太过分。旁人也就罢了,宝兄弟与大嫂子处总不能断了。”

    顿了顿,又道:“还有二姑娘处,也看顾着些。”

    平儿应下,转头亲自去点验自是不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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