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齐王这一坐，让黄知府急了起来。

  叶伤槐眼见这中年官员一双细小的眼里流露出的惊恐肉眼可见，一张横肉满面的脸都快皱成肉包褶子了，当下心里暗笑。

  她压低声音凑到冷练如跟前，下巴朝上首位置一指。

  那头，黄知府如个愣头青般站在齐王跟前侧边，好似求娶姑娘般急切地低语。

  罗父也早已站了起来，面对这年轻的齐王，神态恭敬站在座位旁。

  那齐王只见他笑着摆了摆手，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叶伤槐笑道：“这知府大人又何必如此三请四请的？平白跌了份。”既然这齐王已然坐下了，又几次推拒，想来是真心不想坐上首位置。这般场景，看得他们这些围观的人太尴尬了。

  “咳！”冷练如单手虚握成拳，凑到嘴边轻咳一声。她的一双眼直直注视着大堂上首的人，眼见那两人仍在推拒，这才回看叶伤槐一眼，压低声音道，“娇娇她，说的是实情。”

  “什、什么实情？”叶伤槐奇怪。绿孔雀？

  “明哲保身，吃喝养生，端架子摆谱，说得都是他。”这几句话音量低得不能再低了。

  但叶伤槐却听了个明白，如被雷劈瞪大了双眼。

  端架子摆谱？！

  叶伤槐不敢置信地把目光移向上首位置，怀疑、震惊难掩。

  这么一个俊美的人物！这么云淡风轻、飘逸如仙人之姿的举止神情，都是假的？！

  那头，面容含笑如春风般和煦的男子轻轻摆手，动作倜傥风流，看得满堂的人心里都是一震：俊极！

  他含笑开口。

  他说话了。

  声音清朗舒逸，让人听得畅然。

  他说！

  “莫！莫！莫！”

  叶伤槐差点跌倒。

  她不由得想起雷娇娇先头说过这一茬子。

  说是这齐王一有人找他说个事，他一开口就是“莫莫莫”三个字，因此才被大家笑称是“莫王”。

  这……

  叶伤槐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额头，替别人汗颜这是个什么毛病？

  这莫王的称呼，也太恰当了！

  当下，朝雷娇娇送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又是好一番推拒，齐王总算坐到了正中上首的位子。

  黄知府擦擦额间的汗，欢欢喜喜地坐到齐王原本坐的位子上去。

  齐王令人把自己面前那桌案并惊堂木、签筒一干物件，全都移到黄知府面前去。

  齐王笑道：“怎的才这么几个人？本王来一趟苏州不容易，恰巧碰上这击鼓状告的，也算缘分。黄大人，不如，再招揽几个百姓来围观下你审案。也好昭示下你治理下的苏州城是如何的法度井然啊！”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办！”

  叶伤槐觑眼那齐王施施然坐着，优哉游哉整理自己的袖口，心里生出个灰暗的想法。

  这绿孔雀，莫不是要昭显自己的气派风度，才去寻百姓来围观审案的吧！

  这黄知府显然想法更多，且做在了前头。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陆陆续续来了四五十号平头百姓，一下子就将叶伤槐等人给挤到了大堂下方右侧的犄角处。

  黄知府笑道：“百姓听闻齐王爷在此，蜂拥而来，堵在府衙门口想一睹您的风采。本官见人数颇多，怕生了乱子，已经着人去拿长凳，省得你推我挤的，有个踩踏可就不好了。”

  齐王笑得和煦春风：“甚好甚好！快上坐，审案子吧！”

  “是！”

  等到衙役把罗四爷带上堂来，府衙的小子们也已经把长凳给摆上了，围观的人们一个个坐在长凳上，指着跪在堂前的罗四爷开始交头接耳。

  “这不是罗家的四爷吗？”

  “是啊！这罗二爷在堂上坐着，罗四爷在堂下跪着，可真有意思！”

  “嘿！你们没发现更有意思的啊？喏，罗大爷和罗三爷两兄弟不就在我们前头坐着吗？”

  “这罗家打什么官司啊，怎么都到场了？”

  “我头里还听人说，这罗家那年纪最大的那位叔公，就他们族长，先前也要跟着来。是罗家几位爷好说歹说给劝着了啊！”

  “啊，这……看来是大案啊！这趟热闹我们没白来凑！”

  “你们啊，都就知道个半截儿！这罗四爷击鼓的时候，我可在旁听了，他这是要告发命案啊！”

  “命案……罗家媳妇赵氏那起？”

  “那就不甚清楚了……”

  雷娇娇本就心里着急，闻言是哭笑不得。按捺住心头的急躁，回头笑道：“不甚清楚，我们就听大老爷断案嘛！嘘……”

  众人一怔，纷纷“嘘”了起来。一时间，竟不待黄知府敲那惊堂木，就径自安静了下来。

  黄知府手上那惊堂木一时间落也不是、松也不是。

  齐王笑盈盈地在上首看着他。

  黄知府轻咳一声：“堂下何人，状告何人，细细说来！”

  罗四爷今日穿着一身全黑的素衫，样式朴素，全然没有那天夜里叶伤槐见他时的纨绔模样。此时，他正色道：“小人罗家四郎罗瑞行，状告罗家纵仆杀人，隐瞒藏凶！”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原本以为只是寻常兄弟争吵，最不堪也就是争争祖产之类的纷争，没料到一开口就是控诉杀人的大罪！

  饶是罗父早有心理准备，这一下，面色也是阴沉了下去。

  但他深知齐王在此，纵使他和黄知府私底下有何交情，也不敢此时放肆。所以满腔的怒火，还是极力按压了下去。只是一双眼睛狠狠瞪着罗四爷，不肯放松一瞬。

  黄知府早就看过罗四爷递过的状纸。原本是打算呵斥一番，斥退罗四爷，再寻衙役去罗府告知罗父的。谁曾想，他话刚要出口，就有人飞奔来报，说是齐王爷的车驾到了知府衙门口。

  有那么一瞬间，黄知府以为自己听岔了。

  齐王爷，那不是邸报里说的在济南赈灾吗？怎么会跑到他们苏州来？！

  等他慌慌张张迎到正门口，齐王爷人还在车驾里等着。他眼看那车驾的华丽、一干随从的气度，当下躬身行礼，连连告罪。

  这才把齐王爷这尊大佛给迎进来。

  好死不死，齐王爷就问起跪在一旁的罗四爷来。

  这下子，他本要派去罗父传讯的衙役，变成了去拿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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