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宇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中泛起的情感极为复杂，有悲哀，有愤怒，也有无奈。

  “他们家能有多厉害，也就是个做生意干的好的，我们为什么要怕他们？”

  “工作那么多，非要去他们干活吗？去大城市里随便找个工作一个月不是都有四五千吗，我们没必要这么低声下气的，你为什么不能强硬一点？”

  最后一句反问的话，像是触及到了路震的心里最敏感的一点，他原本木讷的脸瞬间变了，脖子上的青筋鼓起，瞪着双眼，怒吼道：

  “我为什么不强硬一点！连你也觉得我是个孬种吗！”

  “谁都能说我没骨气！但唯独你不能！我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啊！”

  “我这些年过的战战兢兢！每天低声下气的找活干！不都是为了你吗！”

  “我供了你十几年上学！给你吃给你穿！现在你有成绩了！是个准大学生了！”

  “你就来质疑我了吗！村里那些人一个个都觉得咱家穷！我没本事！我一句话都没说！”

  “我像头牛一样！干了一辈子苦活累活！我不舍得吃，我不舍得穿！过了一辈子的苦日子！都是为了你能有出息啊！”

  “我为了让你有学上！整天累死累活的干！为的是什么！我不想得罪那些有钱人！有钱有势的人！就是不想惹麻烦！耽误了你上学！”

  “小宇啊！你爸我是没什么本事！但是唯独你不能说我没骨气！”

  路宇看着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其他人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反驳，但眼前这个男人不行，他是自己的父亲。

  但路宇也实在不想看着他那么低声下气的，去求一份并不值得出卖尊严的工作，他叹了口气，问道：

  “一切都有的选，你为什么就非要给他家干活，就算挣的少一点，也没关系，我可以去城里找份工打，能挣到学费生活费的。”

  然而路震却是不听，他狠狠跺了几次地，怒道：

  “这跟钱没关系！徐凤想着出去打工！你也想着出去打工！钱钱钱！都是钱！”

  “你们都觉得我挣的不够多吗？你们都觉得我没本事吗！我累的一年也没歇过几天！就是为了给你们挣钱！现在你们都想着要更多钱是吧！”

  “我就这么没用吗！是我供起了这个家！你应该听我的！更不应该在亲戚面前还跟我犟！”

  路宇只感觉自己心跳的厉害，心中有一股郁结之气憋在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排解，他该怎么去说自己的父亲？

  而此时徐凤也从外面走了回来，看着一旁面目愤怒的路震，顿时便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她连忙走了过来，推着路宇往屋子里面走，道：

  “哎呀，小宇，你爸刚喝了酒，别跟说太多，咱们一家人，还吵架那还像什么话啊？”

  路宇回到房间，坐在床边长叹一声，而徐凤则是出去劝路震了。

  整个家里的氛围瞬间降到了冰点。

  而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路震就接到了一通电话，他的脸色阴沉的厉害，也不顾徐凤的劝阻，直接摔门出去了。

  那通电话的内容其实路宇也清楚，大概率就是路翔家不要他爸干活了。

  这个家又没了收入。

  但此时路宇没办法再和以前一样，和父母感同身受了。

  他现在能清楚的察觉到父母性格的缺陷，一辈子都活的战战兢兢的父亲，骨子里却有放不下的大男子主义思想。

  宁可这个家里穷的连水泥地都铺不上，也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出去干活，不想惹人白眼。

  母亲更是一味的顺从，顺从父亲，从来没有想过她自己也可以做出决定。

  他们的灵魂牢牢锁死在了这片腐朽的土地。

  他们养育了路宇几十年，路宇不可能恨他们，却又无法将心中可怜他们的情绪隐去。

  路宇已经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保持心中那对伟岸父母的形象了。

  当这个想法出现之后，一切都变得现实的可怕。

  徐凤一直都在叹着气，晚上端了一碗热好的菜送到路宇的房间，她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

  路宇看了那碗剩下的饭菜，也没有心情再吃。

  他将窗帘拉起，去往了今天要处理的地方。

  ——

  距离路宇家十多公里外的一座小镇上，在无数低矮的平房之中，有一座格外高大显眼的西式小别墅，已经盖好了一半，不过还有许多手脚架留着。

  在别墅的二层房间内，唯一亮光的房间内，路翔趴在床上玩着他崭新的游戏机，他一边打着游戏，一边朝着旁边的电话里喊道：

  “好，爸我知道了，开除路宇他爸就对了，那小子高考肯定是作弊了，不然这次数学英语这么难，他一个平时只考三百多分的差生怎么可能考五百多。”

  “那小子还跟我顶嘴，真是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分不清大小王了，开除他爸纯属罪有应得，他爸也是个废物，一直都是低声下气的蠢样子。”

  “十里八乡有名的窝囊废，家穷没本事，还喜欢奉承人，真是天生的奴才样，真不知道咱家怎么有这么个废物亲戚，给他个活干，还管不好自己儿子，就该罚他。”

  “我记得以前路宇那家伙也是随随便骂的，不知道如今是怎么了，有了成绩脾气就上来了吗？还敢跟我顶嘴。”

  “好，好，你跟我妈就放心吧，咱家防盗门是全镇最好的，不用担心，谅那废物一家子也没什么胆子敢报复我。”

  “不要紧，镇警察局就在咱家几百米的地方，不会有事儿的，就是你再给我打几百块钱生活费吧，我钱又快花完了，好好好，就这样啊，爸我挂了。”

  挂断电话之后，路翔下意识的身上擦了擦头上的汗，他有些奇怪的往窗外看了看，嘀咕道：

  “奇怪啊，晚上不是该降温了吗？白天都没这么热过，他伸手往脸上扇了扇，然后拿起了床头柜的空调遥控，正要把空调温度调的再低一点。

  “啪！”

  然而就在这时，随着一声脆响，空调连同整个房间的灯都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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