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段时间，‘计划生育’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村干部和共产党员在政策攻心和动员下，发挥了先锋模范作用，率先响应国家号召，到公社做了手术。

  下一步就是普通百姓了，就算春耕，也没耽误一茬一茬的计划生育工作队入驻到村子里。

  以至于今年的春耕比去年要难得多，原因是很多家庭妇女做了手术，要休养一段时间。还有东躲西藏试图蒙混过关的，所以播种的进度慢了不止一点点。

  秋丫父母犯愁今年该怎么办？眼看着人家多多少少都种上了几亩，就算用亲戚家的牲畜和全套耕种设备，也要等人家种完才轮到自己。

  这天早晨，秋丫上学刚走到大门口，就朝屋里喊了一嘴:“爹，娘，家里来客(qie)了!”

  出门一看，是梁西的鲍广杰赶着三驾马车、拉着媳妇来了，见到秋丫爹的第一句话:“地还没种吧？”

  正在一筹莫展的秋丫父母，往车上一看，大犁、磙子和点籽的葫芦头等一应农具都拉来了，马上喜出望外。

  “鲍大哥  ，你这是……这是领着嫂子来给我家种地了？你……你咋知道我地还没种上？快，先拴上牲口进屋喝口水。”秋丫爹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鲍广杰家所在的梁西都是山地，要等下透雨才能开犁，也能保证出芽率。

  秋丫家除了甸子地要及时播种，也有一部分山地，但是相对于有牲畜的人家，没那么多讲究，也根本没那个条件。

  啥时候逮空能抓紧干埋上就不错了，下了雨，等人家就着湿乎种完，轮到自家时，地也干得差不多了！

  鲍广杰了解秋丫家的情况——没车没辆的，虽然有一匹儿马子，但是还不会拉套，也撑不起一副犁杖。

  年前秋丫家杀年猪，秋丫爹骑马把他请来，吃完饭秋丫娘又精心挑选了杀猪菜、血肠和一大块猪肉，让他带回去。

  鲍广杰媳妇虽然没见过秋丫娘，已经平添了几分好感。

  现在正是春耕时节，对于没有实力的家庭，早就急得火上房了。两口子一合计，秋丫家十多亩地，自家这副三匹马的大犁，一天轻松就种完了。

  对于秋丫父母来说，鲍广杰夫妇简直就是雪中送炭，收拾妥当坐上大车往田里去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都是劲。

  一些村民看到这么一副硬装备来给秋丫家种地，眼神里除了好奇，更多的是羡慕。

  ……

  春耕之后，已经有很多人家落实了计划生育，还有一部分，情况不一，主要还是抵制心理过于强烈。

  工作队加大了力度，挨家挨户做思想工作，阐明‘计划生育’是国家统一的方针政策，谁也抗拒不了，必须配合，不然就要采取强制措施。

  剩下的这些人，都是想尽一切办法逃避的，女人们心慌意乱不想去挨上一刀，没有儿子的男人们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不等于绝后了吗？

  最着急的要数王林和马玉芝两口子了，他们倒是有儿有女，可肚子里怀的是双胞胎，别看马玉芝时常嘴上骂着‘又来了两个要账鬼’，但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就算她那样的慢性子也急的团团转了。

  已经迫在眉睫，王林趁着天黑，借了辆毛驴车，把马玉芝送回了娘家。

  虽然娘家那块儿‘计划生育’也搞得人心惶惶，但弟媳已经被拉去做了节育，没有人再盯着家里，自己又不在册，暂时可以躲避一下。

  那段时间，马玉芝整天窝在娘家，有串门的赶紧藏起来。

  忠厚家已经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所以他并不十分抗拒。

  但忠厚媳妇害怕在自己身上动刀子、伤了元气，以后耽误干活，最后是被强行拉走做了绝育手术的。

  做完回来，忠厚媳妇面容憔悴，一边从毛驴车上挪蹭着下来，嘴里一边骂着:“这帮缺火的玩意儿，这是把人当牲口了，抓住就给劁了!”

  如果说马玉芝着急，忠厚媳妇害怕，那么秋丫娘集两者于一身也毫不为过。

  怎么办？要是不能再生了，等于老孙家在这一支就断了香火，如果风雪夜的事以后被揭穿，虽说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么秋丫爹呢？

  秋生的身世加上没有儿子的事实，让他怎么能接受的了？他不会考虑自己是不是能为他生下儿子，而是会坚持认为儿子的坑位被秋生给占用了，那么对自己就会加倍痛恨。

  如果自己现在怀有身孕，那么也可以像马玉芝一样躲起来，哪怕吃再多的苦也不怕，问题是现在肚子空空，躲个什么劲？

  ……

  秋丫娘终归是躲不过政策，好在还有希望，只被采取了相应措施，按要求上了环，相比其他人还算幸运。

  接下来，实行‘计划生育’，已经成为各级主管部门的首要任务，公社派了工作组入驻到村里，并且在队部搭建了简易的手术室，对育龄妇女进行围追堵截，直到拉上手术台为止。

  马玉芝东躲西藏，听到点风吹草动就换地方，凡是跟她家沾亲带故的，都被她叨扰个遍。

  最后在外面实在待不下去了，月份也大了，行动不便，在哪里也不如自己家舒服。

  端午节到了，马玉芝要回家跟孩子们一起过节，这只是她为自己找的理由。她太想家了，尽管那个家一如既往的破败。

  趁着工作组放假，马玉芝偷偷回到了家里。

  可是过完节，在家里舒适了几天，着实不想再走了，拖着沉重的身子，想想厚着脸皮再去麻烦亲戚们、都觉得头疼。

  再说该去的都去过了，再二返脚登门入户，还有完没完了？这段时间已经有人开始嫌弃了，虽然人家嘴上不说，感觉气氛就不对劲。

  这也怪不得人家，家家日子都不好过，本来住着就不方便，不知道哪时再生到人家炕头，谁能愿意呀？

  本村的计生干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应付，不如就待在家里，反正预产期快到了，捱一天算一天吧！

  端午节刚过，工作组不敢怠慢，按时进村，还有很多钉子户要攻克。

  星期天，几个工作组成员，打算趁长贵在家，想办法让‘徐疯子’去做手术。

  进入她家好长一段时间，才在长贵的帮助下，把‘徐疯子’连哄带推的弄到大门口。

  ‘徐疯子’见要把她弄走，满嘴脏话，连踢带咬，誓死不从，把几个人折腾得精疲力尽。有长贵的面子，又不敢强拉硬拽，最后只能先作罢。

  此后‘徐疯子’每天都要站在大门口骂上一两个小时，马玉芝见了，从中得到了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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